手心的汗黏湿了一张珍贵的黑白照片,我转过神来急忙用另一只手的两指捏住一角,把照片晾在空气中。照片上可以清楚的看到乌市西大桥上的十字交叉路口,有一对白色的雕塑“长桥饮马”做背景,一群年轻的男生女生陈列两排被定格的画面。就是这张照片,是我和赵明当年在此相遇的见证。
当时的场景,脑中依然清晰如许,川流不息的车辆在一个圆形花池簇拥的一对白玉雕塑“长桥饮马”的四周纵横穿过,双马以雌雄并列,那一低头的温柔与仰天长啸的嘶鸣在鲜明的动静对比中让让人历历在目。
镜头回放到30年前,在我的眼里依然是色彩的。
柔软的绿草坪上铺着很大的格子床单,堆放着各种食物和包,两个喇叭的双卡录音机不知疲倦地回放着邓丽君的《何日君再来》: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愁堆解笑眉,泪洒相思带,今宵离别后,何日君再来……柔媚的歌声伴着我们青春的奢华让在座的姣好的面庞都透出一种红润和激荡的情怀……
小华是我高中时期与我形影不离的同学,她毕业后已经工作一年有余,从各方面看比我们在校生显得要成熟的多。安静的眼眉露出一种主意已定和心中有数的神韵,她很明显的一个面部特征便是她的樱桃小口,小的让人怀疑是不是塞东西也很困难,本来话就不多的她让人看不到殷虹薄唇的开合,只有在含蓄的笑中方能看见她收小的樱桃小口腼腆而又动人。文静、内敛的她印在我们这群人的眼里便是信任、依赖和亲切。这次活动就是她策划的,与一所大专院校的几个男生一起到公园联谊,她的表哥就在这所院校里。
录音机依然滚动着磁带,邓丽君的歌声柔软的想让每个人沉醉其间,可以看出他们内心发生的微妙变化传导在脸上的丰富表情并不是受到柔情似水的歌声的影响,不解风情的曲调缭绕在每个人耳边,还是没有冲淡相视人的眉目传情与窃窃私语。
我们班号称七姐妹的老三小胡和文绉绉带着金丝边眼镜的男生已经移步到花前树下,仿佛两人有说不完的话语;老五班长小夏正像她的名字,有领袖的风范,也可以领着人的思路奔跑,和大个子小暮摩肩擦踵、眉来眼去的,一个不停的说,一个不停的笑,看上去很热闹的样子,他们很快就熟络了起来,追着,嬉闹着;这时小华也拉着赵明离音乐远一点彼此在说着什么,仿佛吵了他们也想不到要把音量调小一点,似乎要靠声音来掩盖他们的心心相惜之语。他们一个个都对上了号,专注地彼此交流着。我孤单的坐在那里,一个人被太阳浇的满身明亮,暴露在大自然里,让歌声随意流淌,也享受到了一份惬意。
大家分手的时候在“长桥饮马”的雕塑旁拍照留下了纪念。
回去后,我们七姐妹中的三姐妹又聚到了一起,他们都用羡慕和嫉妒的眼光看着我,问我喜欢里面的哪个男生?我似恼非恼的用眼睛斜瞪着她们说:“都是一些啥人吗?重色轻友的一帮家伙们,不和你们玩呢,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还拿你们手中的猎物来逗弄我,不带这样欺负人的吧。”说完,我正想起身离开她们,被小胡按下了,说:“你就得好吧。”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开来,听了半天才明白,原来是说三个男生都暗中对我有好感,跟她们明面上喜笑颜开,私下里见缝插针般地看似无意其实有意地在获取对我的信息。我一脸无辜的望着她们,可气又可笑地说:“相处的都是你们,与我何干?你们是不是串通好了的?不带这样作弄人吧。”
一步一步的发展,阴差阳错地达到了被冰雪聪明的女朋友们言中的事实!
接下来她们收到了对方的来信,都拿到我这里摊开让我看,从字里行间挑出关注我的句子读给我听,我依然否定,认为是她们太敏感了,并告诉姐妹们:“既然是一起相识的朋友,信中肯定要捎带着问好的。”
我的百般否定不但没有消除她们的疑虑,更增加了她们对否定之否定后的双重肯定,实事也走到了她们想的那样。
男儿国的同僚们在信中搭起了一个擂台,用各种激进的词汇激起我们挑战,在几个女朋友的劝说与协商下,我们应战了,以我主笔,大家出思想,长达十几页的信寄了过去,男儿国以赵明主笔。
就这样,以信的方式双方展开了口水战,两个群体各自做足了功课,通过来回的信件反复推敲对方的心理和找出对方的弱势以及自己的强势发射着导弹和火箭炮,敌方的攻势也强。
其实,青春就是懵懂初开的情窦对异性的吸引与好奇,这里展现的不是一对一的探索,而是女儿国与男儿国两个国度的针锋相对,在对峙中了解,在攻击中熟悉对方的一切战术,当拿下了一个山头站在峰巅之上纵览战果累累时,收获的喜悦无以言表,收获了友谊的同时也收获了两个群体敞开心扉的真诚,心智的启迪、心门的打开无疑都是对每个参与者成长的启蒙。文字的战争来往的静悄悄的,却在每个人的心里雷响了战鼓。
在那个言论受到约束的年代,稍不注意道德的尺素就会敲打到你的头上,尚且这些都已放开,过惯了传统日子的人们也会在心里烙下印记,谁也不愿意扛起先锋的大旗开创一个内心得到自由的空间。打着红色旗号的一切都为政治服务,人们感心而论的东西都要找到一个伟人的思想来佐证,内心才觉得踏实。
青春以我们独有的方式见证了我们的成长。
最终两个国度的战争走进了两个人悠远的长廊。其他人累了,歇了,审美疲劳了,只有我和赵明依然沉浸在文字的抒写中,我们倾慕对方的笔意,我们感受对方的细腻,文字润泽了我们的心田,但我们始终不敢表白在我们心中隐隐疼痛的爱情,我们内心都于对方满满的。虽然已是化干戈为玉帛,但似乎还在遵守着两个团队的规则,一切的荣誉都来自于团队,而不私属于个人,包括情感。
就这样,我们带着遗憾,心里透明,却不敢捅破这层纸,各自回归各自平静的生活,此去经年,你我愈行愈远,远到海角天涯,饶天而行的风也带不来远方的一个消息。
赵明,你还好吗?男儿国,你们还好吗?
坐落在西大桥上的雕塑“长桥饮马”已经搬迁到桥下红山口的快速河滩路上。几经岁月的转换,具有象征标志的雕刻都能跨桥移步,何况人呢。
远方的他,不知道还记得我不?
此刻,我站在西大桥的石板梁上,手扶桥栏,俯瞰桥下宽阔的河床,想象着200年前一条宽如游龙的乌鲁木齐河汹涌澎湃贯穿此道,一双白色的骏马飞驰而过……
此故事纯属虚构,不要对号入座。
完稿于2013年11月19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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