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今夜的月色

今夜的月色，好美。我坐在溶溶的月色里，夜空中那轮圆圆的月亮就像一面时光中的镜子。对着这面镜子梳理着悠悠往事，只听流年如风在耳旁呼呼划过。

翻开尘封的记忆，我在你关关雎鸠的河边找到了那位窈窕淑女，呼唤已湮没在历史深处的感动。

今夜的月色很美，美得令人心痛。静穆的苍穹，如一片浩淼的风平浪静的海；我看见你站在海边，茕影孓孓，满脸泪光，萧然独立。

忽然一阵箫声传来，穿透夜色，穿透灵魂。清冷的广寒宫中，你随着箫声转动衣裙，翩翩起舞。“美目盼兮，巧笑倩兮，”你可是在等待你那位思念已久的人儿，想独自为他舞上一曲？我看见你那顾盼流光的眼神，分明在夜之湖上漾起了圈圈涟漪。

不知你是否还在后悔，许多年前那次轻率的举动，换来这永生的别离？不知你是否还在留恋，人间的油盐柴米，鸡鸣狗吠，男耕女织，举案齐眉？不知你是否想象过，英雄也有侠骨柔情，儿女情深？不知你是否还能熬过这广寒宫中永生永世的郁郁寡欢，孤寂和冷清？......

也许，你的梦已破，心已碎。我看见你悲愤地甩出长袖，月中桂花纷纷飘落，洒下漫天的桂花雨。那是你花谢花飞的华年，还是缤纷洒落的泪水？

人说“人间一日天上一年”，你说你会等，我问你还能等到那个相濡以沫的爱人吗？天上人间，人神两隔，此情何时绝？此恨何时灭？问天天不语，问地地不应。只有那依然美丽的月色，如一双柔情的手，轻轻抚摸你那颗受伤的心灵。

梦远不成归。

（二）星光灿烂的夜晚

我好多次在梦里寻找你的足迹。

忽远又忽近，若即又若离，只觉有一条无形的河，把我们隔得好远。我常常在梦里与你相依相偎，梦醒了又不见你的踪迹。我从来没有停止过，寻找你。

今夜星光璀璨，银河如练。站在河的对岸，远远地我望见了你。猎猎的天风吹拂着，撩起你凌乱的长发，我看见你形容憔悴，满目哀怨。我的目光穿过无垠的河面与你相遇，悲喜交加，不知所言。我似乎又听到了娇儿的呼唤，我似乎又看见了你憨厚又腼腆的笑脸。我似乎看见烈日下你在田里挥汗劳作，黄昏里你在村口把我苦苦等待，月色下你倚窗把我思念。我似乎看见了田里疯长的野草，厨房里凌乱的碗筷和卧室里成堆的脏衣物......

归去来兮，我多想长出一双翅膀，飞到你和孩子的身旁；可无论怎样，我都飞不过这俗世的无边的苦海，飞不出命运这天大的魔掌。

我的郎，为了爱，就勇敢地泅渡一次，好吗？如果我是精卫，我愿意用一生的时间衔石填海，填平这俗世的鸿沟；可谁知这欲壑永远也填不平，你可知道，我的郎？

我恨我们之间为什么就会出现这条无垠的河？我恨我为何越不过这俗世的鸿沟？苦了那些多情的鸟儿，为了我们一年一次的相逢，长途跋涉，不远万里......

我的郎啊，如果可能，就让我把我的血全部抽成丝，织一件绯红的云锦，为你遮挡尘世的风雨；就让我把我所有的泪化成思念的及时雨，滋润你干涸的心田。

我的郎，就让我们在今夜的梦里相遇。

（三）新鸳鸯蝴蝶梦

梦已依稀，你的背影渐行渐远，我站在通向现实的道口，涕泪涟涟。

兄啊，可还记得，我们“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的时候？可还记得，我们促膝并肩，同窗共读，海阔天空，谈古论今的时候？你可还记得我虽以男装与你朝夕相伴，可你早已知道我是女儿身与我心心相印？可还记得知道我已有婚约时你悲愤交加，猝然病倒？......

“昨日像那东流水，离我远去不可收。今日乱我心，多烦忧。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浇愁愁更愁。”我坐在历史与现实交接的十字口，想那场镜花水月的美梦，真的不敢相信，这一切就已如云似雾，飘散一空。

人生若只如初见该多好啊，那样就不会有这么多的悲伤了。

今夜，就在我坐在俗世的轿子里。通往现实的道口时，我猛然得知你已为爱殒身。我恨这世道，黑白不分，是非颠倒！我唤来闪电鸣雷，我唤来狂风暴雨，为我砸碎身上的枷锁，为我打开你通往你坟茔的路口，就让我与你生死相依，永不离分！生不同衾死同穴，兄啊，从此你不会再忍受孤独与寂寞的折磨了！

此刻，暴风雨停歇了，夜变得月朗风清。兄啊，就让我们破茧而出，重生成两只美丽的蝴蝶，比翼并肩，翩翩飞向我们的梦中花园。

“花花世界，鸳鸯蝴蝶。在人间已是颠，何苦要上青天。”兄啊，不要离开，就在今夜，和我眠进这场梦中，永远也不要醒来。

（四）等你一千年

一场美梦，一觉醒来，已过千年。

相公啊，我如何才能掀开这沉重的石塔，我如何才能走出这经年的禁锢？我仿佛听见了你在塔外沉重的叹息，仿佛听见了娇儿在外深情的呼唤，我的心早已飞向了我们的家，我们的药店，我们的乡亲们中间......

想起我们相会在美丽的西子湖畔，想起你为我撑起人生的第一把伞，想起我们在西湖边暗许芳心，情定终身，想起我们携手回到那个美好的家，想起我们悬壶济世，救黎民于沉疴，想起我们邻里团结，家人和睦，娇儿可爱，想起我端午节误喝雄黄酒，青儿上天盗取灵芝草让你起死回生，想起我与法海殊死相搏，水漫金山寺，想起我被禁锢在雷峰塔里，家人离散，苦熬二十年，生不如死......

想到这里，我后来才知道，相公啊，我们这是千年的情缘。还记得一千年前的那次相遇，我来到凡间，是为了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历时一千年，渺渺尘缘，茫茫人海，寻寻觅觅，相公啊，无论经历多少艰难险阻，我都会对你不离不弃，永远与你相依相守。

雨心碎，风流泪，梦缠绵，情悠远。只恨法海，为何要将我囚于雷峰塔里？只恨这个世道，为何就容不得两颗真心相爱在一起，一定要让他们两相分离，苦受熬煎？

相公啊，今夜，你是否听见了我在塔中把你呼唤？有人说爱情是一场修行，相公啊，为了我们的相聚，就让我在这塔下再修炼一千年。一千年后，我一定要雷峰塔轰然坍塌，我一定与你相聚，重温旧梦，重续前缘。

千年等一回，我无悔；千年等一回，我无怨。今夜，就让我的泪，化作西湖的水，为你呓语，为你澎湃，为你心动，因为那不离不弃，永生永世的爱。

就让我们的故事，成为传说。在关关雎鸠的水之湄，永远传唱，经久不衰。

（五）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今夜的月色好美，合上历史的记忆，我在夜色的海，乘一叶扁舟，划向梦的苇荡里。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回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吟诵着诗经，从历史里抬起头。梦的对岸就是现实的万家灯火，现实的对岸就是梦的扑朔迷离，我再也找不到合适的出口。

历史为何要拒绝人们的真情，现实为何不同情女人的眼泪？是不是，只有在梦里，有情人才能真正花前月下，长相厮守，才会相依相伴一生一世。写到这里，我终于明白了，那首描写唐玄宗和杨贵妃真爱的《长恨歌》为何会流传千古。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也许，只有勇敢的人，才会真正为爱泅渡。

（2013年11月18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