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写了多篇卖篮子的小谭，可惜她不识字，不知道我到底写了什么，前天没有生意，我在报纸上写文章，她走过来问：“你真的把我写成了扫把星吗？”她通过别人能够上网的手机，看见我空间梅子的照片，十分羡慕，说：“有文化的人气质就是不一样，笑起来脸上一个小酒窝！”其实梅子笑起来根本没有小酒窝。

小谭多次批评我执笔方式不对，她抢过我手中的圆珠笔，教我如何执笔方才写起来不费力，卖书法水写布的王哥笑她班门弄斧。

说到王哥，小谭简直噤若寒蝉，王哥是谁？他是一条东北汉子，他如果招手叫小谭过去，小谭不乐意，他就会大踏步走来，一把抱起小谭，小谭在他怀里玉体横陈，像打水一样两条腿一上一下拼命挣扎。抱得美人归，王哥将小谭往地上一顿，小谭双脚落地，小谭说她的头都被震晕了，大家于是拍手叫好，佩服王哥敢说敢干。

王哥为人直率，经常怨我没有诚信，在电话里说好了出来摆地摊，结果又不见我的人影儿，是的，我有点失信于人，无话可说；相反王哥说到做到，不久前我们又约好在韶山路30号地下通道见，这次是他有事不能出摊，他打不通我的手机，居然大老远跑来向我说明情况，我又感动又觉得没必要，瞧瞧，东北人就是东北人！

地下通道来了一位姓梁的汉子，益阳安化人，我管他叫老支书，一件皱巴巴的西装披在身上，做篾匠出身的，做起生意来也十分在行，数他赚钱最多。他卖儿童玩具，兼卖水写布，他告诉我，姓王的最讲义气，每次见他在这里，立刻离开去别处摆摊，他又说，统共那么几个买水写布的顾客，两个卖主搞在一起都赚不到钱。

但王哥也很霸气，他对梁支书说：“我先来你就得走！”梁支书不走，收起水写布，就像销赃一样偷偷摸摸贱卖，王哥哪有这个心机？

王哥在外国人面前更霸气，去年临近春节，一个法国女孩跟他还价，我为他们翻译，王哥说：“你到底买不买，不买拉倒！”王哥示意我照直翻过去，我没有听他的，这么不客气，我说不出口，我的翻译委婉得多，但法国女孩被王哥的样子吓坏了，丢下水写布跑了。

与王哥相处，你先得了解、理解他，他是东北人，是直肠子，与我们南方人完全不同，他若要抢小谭做压寨夫人，小谭必跑不掉，他们倒是蛮般配。

收钱的快乐

我们的工资，多是用人单位每月定期将钱打在银行存折上，我们只看到数字增加，并无实感，不如做小生意的，几块钱，十几块钱一收，源源不断，昨天我帮小谭收钱，好像自己收钱，尽管颗粒归仓，最终我没得到一分钱红利。

我的书摊生意反正不好，而小谭炸糖油粑粑搞手脚不赢，我索性去过一把收钱的瘾。这是一个令人兴奋，快乐无比的过程，我从未经手这么多钱，篮子里的钞票堆起来了，真是钵满盆满，眼看糖油粑粑就炸完了，我发现小谭脑后的发髻也像个糖油粑粑，于是开玩笑问她：“何不扯下你脑后的粑粑丢进油锅炸了卖钱？”

小谭没有理我，目不转睛，继续操着一把锅铲在油锅里翻来翻去，生怕糖沉淀粘锅，突然对我大喊：“卖书的，你多找了钱！跟你说了无数遍，2元一份，一份三个。他要两份，10元找6元，你怎么找8元？”我连忙从戴眼镜的顾客手里要回了2元，我说：“你不要份不份的，2元三个，4元六个，不就完了吗，你说份，让我换算来换算去，搞坨数不清！”

小谭混进不混出，如果我找少了钱，她是不会做声的，可见人人自私，都往自己胯里扒，我也不例外。我见顾客较多，需要等候糖油粑粑起锅，开始趁机向他们推销自己的书，一个顾客好像被我说动了，又一个顾客好像被我说动了，若非该死的糖油粑粑起锅太快，说不定我也会卖出几本。

小谭从下午三点站到晚上七点，400个糖油粑粑卖完一个不剩，我收了一篮子钱，高兴得把钱拿出来分门别类，这是一元的，这是五元的，这是十元的，推车桌面上摆着金山银山，小谭一把收拢，统统捧进篮子，说：“这里不是数钱的地方，别人看了影响不好，还不知我赚了多少冤枉钱！”

我在回家的途中余兴未尽，给女儿打电话：“兰兰，我是爸爸，我在韶山路30号地下通道被扣为人质，你赶快带钱来救我，否则他们会撕票！”女儿哈哈大笑：“没关系，城管抓了你，关几天，见没人保释就会把你当流浪汉释放！”

开房划不来

有洁癖，爱洗扁担的刘哥被我推举为地下通道的道长，打死也不肯上任，他是不会做“空头路”的，当道长可以收税吗？收不到税，免开尊口！

刘哥告诉我，他过去很少说话，也不是性格内向，而是不想说话，因为说话耽误做买卖，做买卖需要眼眨眉毛动，有些顾客欲买又止，一念之差，如果你及时抓住了他，说不定能多卖一、两副老花镜。

刘哥不放过任何机会，亏他问一个十几岁，看了他一眼的女孩：“要一副老花镜吗？”

刘哥说自从我来了以后，他被我带发了，开始喋喋不休，让我大吃一惊。可别小看他是农民出身，为做买卖，他曾经踏破铁鞋，走遍三湘四水，见多识广，他纵论天下大事，晓得哪个省耕田最多，哪个省耕田最少，他年轻时在甘肃当过兵更是令人羡慕，他说：“北方人一个个好高哦！”

刘哥每天起早贪“黑”，我问他是否做过坏事，刘哥摆着两只手坚决否认，说他胆子小，即便吃了豹子胆也不敢做坏事。

刘哥见王哥喜欢和女人说笑，有时也慢慢凑过来插几句嘴，然后笑得嘴上的小胡子飘飘然，我又打趣他：“你长期在外面跑买卖，没做过一件对不起老婆的坏事，譬如开房什么的？”这一问，把刘哥急的，连忙辩诬：“没有，没有，开房划不来，图图嘴巴快活还差不多！”

这就是我们的刘哥，绝不做亏本买卖。他惯于坐在阴暗的角落摆地摊，他是有目的的，他清清楚楚，他那些忽悠人，戴了昏头昏脑，瞎哒眼的老花镜，在亮处一副都卖不出。

2013-11-16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