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了，小李已经变成老李了。他终于要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乡。回家的路途并不容易，中途转了许多道车，许多人都会停下来歇歇，即使是年轻人，毕竟是从遥远的南洋某岛回到中国偏远的西南山区。可是他不愿意浪费一分一秒，心中不断催促道：“快点吧，时间已经不多了。”

前面就是老村了，他能够看见那撑天的树冠，夕阳把余晖晒在枝叶上，树叶上面泛着晕黄的光下面似墨汁一团，他走到树下，望着这棵已经很多年的黄果树，当初他走的时候就是这么大，现在似乎还是这么大，顺着枝干上去就是密密的树叶，上面漆黑一片。只是树根盘扎的更远了，爬满周围的岩石。他静静地望着这棵树，静静地，脸上似哭似笑，风从远方呼啸着而来肆意的拨弄着四周发黄的草丛，又波浪似的传递到远方。小李被汗水侵湿的后背也无可幸免，凉风透过，让他不由得打了个寒噤。他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啊！三十年了”扶了扶腰，像丢了魂似的一脚一脚朝村内走去。

天边的红色余晖已渐渐褪去，夜色像雾一般慢慢袭来。小道上传来低沉的调子：“太阳下山，我归家咯……”随着歌声的渐亮，一个扛着锄头的庄稼汉便由一团只闻声音的黑影在小李的眼睛里清晰起来。

“队长，队长。”唤了两声，小李的舌头才伸直，喉咙便发出声来。

“嗯？你是？”队长一脸疑问，显然，岁月不仅仅改变的是人们的脸，也模糊着人们的记忆。

“队长，是我，李小平，小李啊。”他赶紧道。

“啊。小李，小李，你是小李.你回来啦。这么多年你去哪了啊？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啊，我们以为你……以为不幸了呢。”队长惊诧的说道。

小李脸色飘渺，仿佛又回到了那满地硝烟，饥饿难耐的岁月中，很久才恍恍的说道“我没跟他们去打战，过黄河的时候我趁那军官不注意，逃了。我怕他们会找你们麻烦，一直不敢回去。后来，便跟着一个商人跑到南洋x岛，活了下来。”

风起的更大了，呼呼的啸，炊烟被撕碎在风中，一切都迷迷蒙蒙的，远处的风景已被消融，世界仿佛只剩下眼前的所见，触手可及的才感觉真实。

队长脸上模糊的皱纹更分明了，“来，先跟我回家吧。”小李瞧着村子的变化，心中激动莫名，是呵，乡亲们都过上了好日子啊。那些水泥屋瓦平房，那平坦的晒谷场，以及鸡鸣狗吠之声，莫不说着欣欣向荣。小李问候村里以前的老人家，张望各家门户，脸上总有一丝惆怅失望。小李吃着今年的新米，迟迟的问道：“队长，陈凤一家搬走了吗？”队长没说话，巴巴地抽着水烟，小李一下慌了，“队长????”老队长拍了拍他肩膀，说：“你是说小凤吧，没了。陈伯以死相迫，25岁时嫁给邻村的王大爷做续弦，难产死了。她家这些年的人也都去了，明天我带你去看看后山她吧。”小李极力抓住桌角，手上青筋狰狞，心脏似乎被紧紧抓住，透不过气来，半晌，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队长，我有点累了，我先去休息了。”他奇怪自己怎么还能发出声音，他在半空中看着自己拖着身体慢慢向里面床移去。他平躺在床上，这似乎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他盯着屋顶，不发一言，直到屋内再在听不到其它声音，他捂住脸，月光晒在他脸上，星星钻进他眼下，化作颗颗晶莹的泪珠。他似乎听见自己朝着17岁的小凤说：“等我回来。”而小凤边追边喊：“我会等你的，等你。”再也受不住这回忆的彻骨的疼痛，他蜷缩着身子，咬住被子，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第二天，看见那化作尘烟的蝴蝶在小凤坟前飞舞，他静静地呆了一下午，连老队长走时的招呼声都没听见。隔天一早他就走了。

三个月后，有个年轻人拿着一笔钱，让队长帮助他一起修好村里的道路。说这是李先生的遗愿，说他上次来的时候就已经是肝癌晚期了，说他走的很平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