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笔架山南坡时,碑林已经存在了好几年。竹丛和树木遮盖着半边山坡,荫森森,凉幽幽的。浓荫之下是零乱的巨石,东一砣西一块占据了一面斜坡。从翠竹形成的拱门进入,却见乱石丛里赫然展示的是诗的部落,词的海洋。虽然是现代手笔,字里行间还是透出古朴与苍桑。
路是在乱石堆里辟出来的,铺了青石板,不规则,但有了方向,使人不致于找不到目标。就如同走进迷宫一样,有了标识指引,便不致使自己迷失。没有一块石头是有意安排的,一切顺其自然,保持着原来的样子,保持着和谐与统一。
诗词内容丰富,都是现代人的心声。楷书、行书、草书,表现手法千奇百态,都比照个人手迹。据说征集这些作品,合江县政协花了好几年的时间,石碑上除了题写者的署名,还有不少单位和个人的名字,那是捐赠石刻者的名姓。这些人留下自己的名姓可以理解,毕竟整座碑林是有了他们的热诚才建起来的。
笔架山袖珍,但风景秀美。凡来合江的人,无有不上山的。早年,传说山上有一种叶子象天符的树,人们叫它“天符树”。北宋时,大文豪苏东坡曾两次上山观树。第一次于赤水河弃船,从丛林中的石板路上一步一步走上山来,被山上风光倾倒,在寻找“天符树”不得后,提笔写下诗曰:“天师化去知何在,玉印相传世共珍,故国子孙今尚死,满山秋叶岂能神。”第二次路过合江,又上山重游,终于看到了“天符树”,于是写下了另一首诗:“真人已不死,外慕堕空虚。犹余好名意,满树写天书。”北宋建中靖国元年{1101年},黄庭坚过合江,也上山游览,刻文于石上。
想起了朱德。上个世纪初,朱德任滇军混成旅长住泸州时,到合江游笔架山。秀美的风光让他兴奋不已,欣然题诗:“绝顶凭临眼底空,怒号戟影剑光红。驻马高岗回首望,群山低首拜英雄。”把山川的美与个人的远大抱负融为一体,美哉壮哉!现代人王朝闻、凌子风------无一不上山看看。他们上山时,笔架山除了满目自然风光,人为留下的文化积淀只有山上的云台寺。吸引人们上山特别是文人墨客上山的,有云台寺的刘真人。刘真人是隋朝很有名的道士,在山上坐化成仙{传说。谁也没见过神仙,是吧?但因为他,隋唐时笔架山被叫着刘真人山。}苏东坡诗中所提到的刘真人就是他。这些名人很遗憾,没有看到碑林。不过,他们留下的墨宝,和着印迹,全都被请进了碑林。风景区添此佳作,无论是内涵还是外延都有极大提升。
百米之外是两三家农舍,抹去了土板墙,青瓦顶,亮闪闪的白光穿透树荫,楼上银白色的铝合金窗前,垂着绿色的帘布。宽大的青石板路,从屋后直通山顶。住在山坡上的人,已经意识到了碑林的效应,意识到了他们就住在一个新的童话世界里。天刚亮,青石板路上就响起了脚步声,一对青年夫妇拿着扫帚,从下清扫到上,把石板路扫得干干净净。回到屋子时,老人已排开了桌椅板凳,等待客人的到来。小伙子丢掉手中的扫帚,推出摩托车,几声“突突”震响,一溜烟奔城里购物而去。小姑娘也起来了,清晨里亮开了嗓子,屋子里就飞出了尖而亮的歌声。小弟弟则缠着爷爷讲故事。山上的孩子生长在山水和故事中,成长在歌声里。一家人还在缠绵,已有客人进了门,一天的忙碌就此开始------
透过林子一望,山下全是一榜又一榜的梯田,与山川和谐一体。那一条条并不随意的曲线,象一根根等人弹拨的琴弦。有趣的是,梯田中有一块形如人脚,形象而逼真。当地人说山的北面也有一块,几乎同样大小同样逼真。接着讲了一个故事:笔架山与对望着的丁山两位山神打赌比高低,丁山如竹笋般往上冲,笔架山有如神助直向蓝天。丁山眼看落败,情急之下往笔架山脊梁踢来一脚,当即踢出一个形如笔架的大凹口,怒不可喝的笔架山神立即还以颜色,一脚踏上了丁山顶端,用一块巨石压住山顶,由此两山不再长高。两块田分别是两位山神的一只脚印。传说当然不可信,不过由梯田组成的“五线谱”的确美不胜收。箸名美学家王朝闻先生当年上笔架山,站在这南坡大路上回头往下望时,立刻被那一组组线条惊呆了,连声赞叹不绝,回去后还专为笔架山下的梯田写了一篇文章。这是农民为生活用锄头刨出来的作品,所以没有丝毫的伪饰与造作。生活与艺术竟是如此相通。日日耕作于田垄的人们,也许并不知道自己也是在进行着艺术创作。
石头虽然大小不一,但制着者因材雕刻,碑林显得活而有序。造山运动开始时,这些石头就已经固定在斜坡上,千百万年的洗礼,它们一样鲜活,年轻如同昨日。无论何种生命,若要比长寿的话,恐怕没有能比得过这石头的,历经亿万年,连颜色都不会改变。诗和词是利用了石头的一个平面,凿平了,再精雕细刻。单独的一块石一首诗很难引起注意,而上百块石头上百首诗词组合的丛林就完全不同了。首先是造就了一种氛围,一种能震撼人的心灵,摄魂捉魄的引力。使你不由自主的走进去,情不自禁的赞叹。这种效果古人早就尝试过了,万里长城,秦兵马俑,龙门石窟。还有域外的埃及金字塔------谁见了都惊叹,都赞美,谁都想一睹风彩。
小冯小严要照像,选好了一幅最显眼的诗作背景,我没等他们做好姿势,便“咔嚓”一声按下了快门,留下了一副随意与纯真。或许照片洗出来后他们看了会不满意,但我觉得这样好,来得自然和真切,正好与背景相配。一张照片,就把人和景物融在了一起,把时间定格在了那一刻,不管多少时候,照片上的他们都是当初的年轻。就在按下快门的那一刻,我忽然感悟出这拍照片与刻碑林还有那用锄头刨出来的曲线美都同出一辙,都是在留住岁月。尽管人自身在不可抗拒中老去,但却在努力用另一种形式定格时光,让岁月年轻!是的,再过一万年,这碑林的石头会老去?!
走出碑林,我们心情更愉悦,轻松地向山顶而去,把一串一串的笑声,丢在了青石板路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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