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三月初,明澈的春光,惹得一片片草坪溢翠,街巷路旁的紫荆花,缤纷争艳。
苗瑗瑗提早来到与表姨约定地点——罗湖口岸。
表姨却没有按时赶来。
“这不符合表姨的处事原则。”苗瑷瑷非常了解表姨的人品。
苗瑷瑷耐心等了近半个小时,正想准备离开,一个香港的电话打来。
苗瑷瑷听到电话那头是一位男子的声音,“苗阿姨,奶奶今天不能去你那里,奶奶说这两天您选个方便时间来香港吧,奶奶让你见一个人。”
“早点通知我呀!”苗瑷瑷心里暗自回应,在电话里没说出口,因为与表姨的孙子从未谋面,这是第一次通电话。
苗瑷瑷更是知道表姨的脾气,年轻时性子急,遇事独断,家族的同辈人即敬佩她又远离她,小字辈的人非常怕她,见表姨走向自己,担心自己做错了什么事,要挨她严厉指责,孩子们在她面前,行事小心,说话十分地谨慎。
苗瑷瑷压着心情回应电话,轻声言道“如果你奶奶不急着回北京,我周未休息去香港看望她老人家。”男子在电话里面乐呵呵地回道,“好呀,后天星期六,你过来吧,我也休息,我来安排大家的活动。”“嗯,好吧,就这么定了,别再有什么变故啦。”苗瑷瑷拖起长音。
关了电话,苗瑷瑷对大姨这次失约,感觉大姨一定有迫不得已的原因,心里的隐隐不悦已随风散开。
苗瑷瑷今年四十七岁,身材高俏,圆脸庞上不算白晰的肤色总是红润润的,走路的姿势是昂首挺胸。在单位,只要是苗瑷瑷在走廊里,多数办公室都能听到她是脚步声,一双美丽的高跟鞋子有节奏地踩着地面。
苗瑷瑷看一眼手腕上手表,嘀咕一句,“十点钟,时间还早喂。”然后,快步地朝海关口岸旁一个酒店的停车场走去。
苗瑷瑷上车后,决定去精品专卖店。原计划等大姨来深圳,再给大姨买些礼物,现在只能在这边先买,到香港送给大姨。
车子在一家有名气的礼品店专卖店门口的停下,苗瑷瑷走进这家店,转了一圈,多数物品的材质是一种新型工艺制做的琉璃物品,在一处柜架上面的一个圆花瓶引起她的注意,它随着窗外光线色彩的移动,自身发生惊奇的变化。阳光强烈时,它一身淡黄色,阳光减弱时,它又一身湛蓝,工作人员对她绘声绘色地讲解,“夜晚,灯光下,它一身火红。无光时,它一身银光色,它的形状似一轮明月。”趁苗瑷瑷对此物赞叹之时,瞄一眼苗瑷瑷微笑地说,“此物品里添加了蓝琥珀和红宝石的成份,苗瑷瑷说,“怎么将它们熔为一体呢,燃点不同哇?”工作人员满脸笑意用柔和眼神看看她,“工艺技术能解决这个问题。”正说着,店里进来一位顾客,她没等工作人员给苗瑷瑷的讲解完,便插话,“让我瞧瞧,没问题,帮我包装好,我先去收银台付款。”苗瑷瑷定眼一看,这女顾客穿着时尚,人也年轻靓丽,头顶盘起的发咎,突显女人的高贵气质。那会儿,苗瑷瑷的眼神不知怎么分配了,女人漂亮的让她惊叹不已,又担心花瓶在它眼前消失,定定神再看那个女人,朝收银台的方向走去,苗瑷瑷急了,忙对那女人说,“靓女,别忙交钱,再看下其它物品,还会有更称心如意的吧!”那个女人回头笑盈盈地对苗瑷瑷说,“我上次就没买到,这家店,每个物品只有一件,卖完再进。我等这个花瓶有一阵子了。今天,我是专程过来买它。”其实,苗瑷瑷也看好这花瓶,心里琢磨着:把它送给大姨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但是就这么买下来,又有些不甘心,是想与工作人员讨还一下价格。
没想到,自己看好的花瓶,还没摸一摸,就到了别人的手上,心里略有遗憾。
无奈之下,苗瑷瑷给大姨选了一条蓝色琥珀手链,她知道大姨喜欢蓝色的饰品。
从礼品店出来,苗瑷瑷一看表11点钟,抬眼看到老公单位所在的大厦,心里一乐,中午有地方吃饭了。
苗瑷瑷把车子停在老公工作单位大厦的停车场。突然,看见老公从大门里走出来,这么巧,他知道我会来,说好中午我安排大姨的饭局,晚上我俩一起再与大姨聚聚。只见老公走向自己的车,进车子后没有马上开走,苗瑷瑷想老公可能有事外出,中午不打扰他了,等他的车子开走自己再走。
约五、六分钟的时间,从楼里走出刚才在精品店见到的那个女子,她出大门后,直奔停车场,不时地找车子,左右观看,神态有些释然,这引起了苗瑷瑷对她的兴趣。这些老公的车子鸣笛,她笑着向老公的车了走去,“哦,他们干什么去?”苗瑷瑷想。等那女子上车坐稳后,车子开出,苗瑷瑷也发动车子慢行,跟随其后。
二
老公的车子开到城市东边的一处景点,这景点是以前他俩常来的地方,自从政府规定不允许社会车辆开上山顶,他俩基本上没来过。
在一家客家饭店,老公停下车子,老公下车后,为那位女子打开车门,俩人一前一后兴高采烈地走进饭店。
她在这家饭店附近停下车,压着情绪给老公拔打电话,电话接通好一会老公才接电话,“亲爱的!接到大姨了,告诉大姨,晚上我要在大沙湾酒店为她接风。”“行,你在班上吗?我就在单位的楼下。”电话那头老公一惊“啊?!我在外面开会,中午要接待一个客户,没时间陪你,对不起老婆大人。”
苗瑷瑷不想揭穿他,“好吧,中午不打扰你,好好享用你们的午餐!”然后,气愤地挂断电话。
此时此刻,苗瑷瑷如同吃下一颗果实,从心底涌到唇边全是一个味道,‘苦’字。
苗瑷瑷回到单位,心情沉重,无精打采,进门没和任何一个人打招呼,一屁股坐到自己的座椅上。今天午餐是同办公室的王平请客,王平心直口快,看到苗瑷瑷坐下,扬起美丽的瓜子脸,走过来,乐呵呵地嚷开,“哇!苗姐,知道我要请客?接到大姨了!一起过来吃吧。”苗瑷瑷拿王平当做亲妹子,站起来轻轻拍她肩膀,“大姨今天没过来,约我星期六去香港。”坐在一旁的罗主任立刻瞪大双眼,他长着一幅四方大脸,大个子,平时喜欢搞出幽默的小曲,他的话一出口,保准让一屋的人乐翻天,“好事呀!为你省钱,省了接待费不说,还让你多一次香港游。”
靠北窗口桌前坐着的廖一槿,一位中年女子,会观言察色,说话圆滑。面部肌肉饱满,加之装化的得体,皮肤看起来细白光亮,蒙得看上去的年龄比实际年龄小得多,她那双细长小眼,瞧人时黑眼珠分外有神韵,哪天,她开心,只要盯住你,男人会心波漾溢;女人会不由自主地然起一股怜爱之情,但此刻,你的心事与原由,她能猜出六、七分来。若是哪天,她心情不好,脾气急燥,看你若是有用的人,她会迎合你的心意,讲出的话,让你心花怒放,若见到对她没用处人,她会重言中伤,所以她的人缘只在她认为有用的人群中,不断升级。她学历不高,凭以上的本事,在单位人事部的副经理位置上坐了七、八年,她与苗瑷瑷同年出生,俩人性格完全不同,苗瑷瑷的学历高,按工作能力也高出她一大节,可苗瑷瑷和她的职务是平等的。
赵一槿从苗瑷瑷一进门就看到,她的精神状态不佳,她知道苗瑷瑷心里不会藏事,心事全挂在脸上。这不,今天苗瑷瑷没接罗主任的话蒫。
看着苗瑷瑷自己的桌子,绷着脸。罗主任,看下周围人,眨眨眼,“气氛不对哇,瑷瑷姐,是把话借存在罗湖口岸了。吃完饭,我们帮你把它捡回来。”赵一槿给罗主任使下眼色,又瞥一眼王平,王平会意,跑到苗瑷瑷的桌前,“今天,是我的生日,我本来不想提这事,我姐姐来电话,说晚上让我去她家为我过生日,这事被姐姐泄密了,你想想这一屋子人,能放过我吗。”“哦,好事,乐呵,乐呵吧!我正愁找不到乐的机会呢。”苗瑷瑷的话一出口,大家都感觉她今天发生了解不开的事。罗主任大声说,“同乐!同乐!”
办公室的人都知道,苗瑷瑷的家庭让人羡慕,儿子去年考到美国一所重点大学读书,老公十年前开的一家贸易公司,虽说开头些年摸不准市场发展状况,公司处于惨淡经营,但老公的英语好,人聪明、机敏,用高薪聘请业务能力强的人员,逐渐公司的国外客户圈子增大,订单多起来,生意也做红火了。
苗瑷瑷一想到这些心里似灌了蜜:困难的日子总算过去了。
她和老公来这所城市,她进了一家效益比较好的单位,老公是学化工专业,一直没找到合适自己专业的工作,只能在小企业或私企做贸易。家里的主要经济支撑靠苗瑷瑷的收入。
工作之余,做安利产品推销,挣了些钱。
老公与她感情好,对她是爱护有加,家里家外老公从未对她发过脾气,尊重她。同事都说她的幸福指数高。
今天,老公对自己说谎,让她心里十分不爽: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人有钱变坏,难到睡在自己身边的人是个真正的伪君子。不解、困惑压得她不时叹气,愁云锁眉。
三
晚上下班老公按时回家,一进门,便大声喊,“老婆大人!有个好消息和你分享。”他下午给苗瑷瑷的电话,得知大姨没来深圳。
他在屋里转了一圈,没有找到苗瑷瑷,立马拿出手机给苗瑷瑷打电话,苗瑷瑷的手机处于关机状态。晚上十点多钟苗瑷瑷回来,只跟老公说一句话,“和朋友看电影去了。”对老公说任何话,不去接茬。老公想苗瑷瑷一定是在单位和同事闹不愉快,知趣地不说什么话了。
第二天,苗瑷瑷早早起床,洗簌完毕,挎起包,没与老公打招呼,便出门上班去了。
老公感觉苗瑷瑷的气,没自己想得那么简单。晚上要问个明白。
苗瑷瑷下班前给大姨的孙子打去电话,“小虹,我想今天下班,直接乘车去香港,你可以去车站接我吗?”“可以,提前来,奶奶一定很开心了。”
苗瑷瑷在香港尖沙嘴车站下车,从接站的人群中看到一位与香港当地人穿着不同的老人,一身着装是二十多年前的款式,洗得已有七、八分旧了,薄薄的头发,梳得光亮整洁,一个精神气十足的老人。不用苗瑷瑷多想,便知一定是表姨。苗瑷瑷快步走上前,拉住老人的手,激动地喊一声,“表姨”。老人不住地点头,“是的,是的!你是瑷瑷。越来越发漂亮。”
表姨身边跟着一位男子。个头约1.80米,人属偏胖型,远处看似中年人,走近发现他着长着一张俊俏的孩子脸时,猜测他的年龄也就20岁刚出头吧。
表姨乐呵呵地给苗瑷瑷介绍:他是我长孙,去年香港中文大学毕业,现就职香港一家计算机公司。年青人向苗瑷瑷彬彬回礼,斯文地说,“你好,给您添麻烦了。”苗瑷瑷粲然一笑,回应年青人,“咳,应该说是给你们添麻烦了,我也想见见表姨的风韵哇!”
路上苗瑷瑷观察年青人,他对奶奶关照、呵护的十分得体,上车时,伸出一个胳膊,让奶奶搭上手,奶奶坐上车细心地为奶奶系好安全带,直到苗瑷瑷挨着奶奶身边坐下,他才松口气。神情淡定在坐在驾驶座的位置上,眼看着前方,有时又不失风趣地与苗瑷瑷说几句。
表姨见到苗瑷瑷,心里格外高兴,笑声爽朗朗,话语中思路清晰,完全不像一个年近八旬的老人。苗瑗瑗端详着表姨,她满脸细细的皱纹泛出的红光,正一点一点地温润苗瑷瑷的眼睛。
苗瑗瑗第一次和表姨见面是二十多年前,在北京的表舅家。
当时,表姨的年龄约有四十四、五岁,一双明亮的眼睛透出她的睿智,圆圆脸庞,皮肤白皙,言语虽不多,但身上的高雅气质,让人产生一种敬畏之感。
表舅家的二个表妹,一对机灵鬼。常想出各种花样的点子取笑表舅。
苗瑗瑗记得在北京读书时,常去表舅家。有一次去表舅家,在王府井商场买了两包上乘的糕点,那年代,北京糕点基本上是散装的,服务员用土黄色的草纸打包。大表妹接过糕点拿进她和妹妹的房间,表舅直喊,“唉唉,你俩没礼貌哇。”大表妹十二岁,大小表妹三岁,遇事不太让着妹妹。
五分钟后小表妹气喘吁吁地从房间跑出来,大表妹涨红着脸从房间追出来,向表姐苗瑷瑷这边瞥一眼,发现了大姨也在场,原本想夺回妹妹手上糕点立刻缩回,小表妹一转身将糕点交到表舅的手上,扭头向自己的房间跑去。
原来糕点的包装纸上画了一个胖啫啫的男人,头上只有三根红毛,一条长尾是绿色的,表舅见到后,‘扑’地憨笑一声,对着女儿们说,“嘿,嘿,看我怎么打你____小青,看我怎么打小青。”手却落到大表妹小鑫的肩膀上,然后,笑眼眯成一条缝,回头不好意思地看着苗瑗瑗,苗瑗瑗笑了。
表姨绷紧脸,清清嗓子,提高声调,“看你把她俩惯成什么了,以后还不上房才怪呢!”大表妹吐露一下舌头,文文斯斯地上前和大姨打招呼,走进房间领出妹妹来见大姨。
四
在大姨面前,苗嫒嫒的两个表妹十分乖巧,也出其地听话,她俩的小身板挺得直直的,清澈的眼睛和善地看着表姨,好似之前没发生过什么事。认真地回表姨的每句训话,“就你鬼点子多。”看着大表妹说,又对着小表妹说,“你做事不爱动脑子,不过人还是聪明的,学东西快。”小姐俩的回话爽快至及。连十分严肃的大姨,脸上这时已是多云见晴。
表舅正想寻个机会‘修理’二个女儿,只见表舅昂首甩臂地走到二个表妹面前,摆出一副家长的尊严,提高声调且带出颤音,“你们和大姨说话声音要柔和些。别左耳听右耳跑。脑子聪明,要用到正地方,像大姨和表姐学习,大姨是国家大干部,生活简朴,对自己对别人要求严格。表姐是大学生。”其实他是心疼俩个女儿,给她俩在大姨面前找个台阶助下,接着给她们抛个眼色,“你们俩也别耽误大人的事了,做好你们自己的事情,小鑫帮你妈摘菜,小菁做你的作业,别让我查出你的作业有问题哇!”俩姐妹相互碰碰手,眨下眼扭头走开。
如果这话让舅妈听见,准又笑出两个深深的酒窝,小声嘀咕:在大姐面前可做回父亲的
榜样了。不止一次地对苗瑷瑷说,“你舅舅最宠孩子,平时表舅从不让孩子做家务事,对孩子的要求是尽最大能力去满足。你母亲每次来北京都带她俩去商场买她俩喜欢的东西,你舅舅还乐呵呵地朝女儿们笑,不过嘴上也会说她俩不该让姑姑给买东西,我看这种说教,不管用,我看姑姑是真喜欢她俩。”
其实表姨知道自己的弟弟宠爱两个宝贝女儿,心里暗笑这个滑稽可爱的胖弟弟,在自己面前演的这出戏。
有一年‘五一’节,表姨送给表妹和苗瑷瑷姐仨每人一条漂亮的纱巾,姐仨高兴相互换着带,表姨今天不介意姐仨的打闹,可能是表姨脖子上系着浅蓝色的花丝巾,让姐仨夸不绝口,表姨今天的心情格外好,直到离开弟弟家也没解开,纱巾给表姨增添不少妩媚,这一点表姨心里明白。
那天,在桌上表姨对弟弟和弟媳说:“继父上次来北京开政协会,为自己介绍一个男友,他是国家队的二级乒乓球运动员,两人见过几次面,双方感觉不错,送了自己一些礼物。等下次俩人一起过来,让表舅一家瞧瞧。
一个月后,表姨真的领着男友来表舅家。表舅一家热情款待这对情人。表姨围得那条蓝色丝巾更衬她的笑容俏丽。
饭后,表舅提议大家到北海公园游玩,我们姐仨乐得举手赞成。
京城十月中旬,天高气爽,乘13路公交车到北海北门,这里距九龙壁近些。园内高大的古树映入眼中,金色的光线在一树树的黄叶子中跳跃,一些诗意般地栖居在弯曲的枝桠上,一些快速地闪向四方。
我和两个表妹跑到一棵古松树前,展开手臂用力抱着树杆,小表妹怎么也抱不紧树杆,不甘心,跑向另一个小些的树前,高兴地嚷嚷:“抱住了,抱住了,”我和大表妹捂着嘴吧笑她。
表舅一会喊我们过去,是表姨给我们三姐妹每人买一串糖葫芦。舅舅妈对舅舅小声说,“今天,大姐格外大方,很少给孩子们买东西,心情好能改变人。”舅舅白一眼舅妈说,“姐姐参军早,在艰苦的岁月里,部队里的生活环境,养成了节俭的习惯,前年你家乡闹旱灾,还是姐姐拿钱救济你弟弟一家度过困难,你感动得哭几天。”说着伸手去拧老婆的耳朵。舅妈红着脸转过身,直喊大姐,苗瑷瑷的表妹对舅舅说,“胖爸爸,这回你又没有说过妈妈吧。”
一旁偷笑的表姨,被弟弟一家其乐融融的气氛给感染了。
五
表姨姓张,名字:张婷。辽宁鞍山人,家里排行老四,上有三个哥哥。表姨出生时乐得父母合不拢嘴,俩口子盼着家中添个女儿。表姨的母亲出身有钱的人家,得到较好的教育。长大后看上一个教书匠,婚后家里的收入加上娘家的一些补贴,日子还算过得去。表姨二岁多母亲又生个弟弟,这下父母更是把表姨视为家中宝、掌上明珠。
表姨头脑聪明,7岁时父亲就让她上到学校读书。可惜好日子没过几年,一家人被日本飞机给炸散了,母亲失踪,父亲找了几年母亲的下落,一直是杳无音信,父亲决定到其它城市寻找母亲,把表姨和表舅送到在北京的二弟家寄养。当时北京的状况还比东北安定些,二叔家也不是富裕家庭,自家三个儿子,小的半岁,突然又添两个吃饭的孩子,二叔是喜上加愁,二婶子是个精明人,一眼就喜欢上嘴甜、勤快的表姨,她喜欢女孩还原因之一,主要是能帮助自己照顾孩子,或做些家务活,她没看好表姨的弟弟。
女人作主的家庭,可想而知表姨弟弟在二叔家的日子不好过,一是、不能同家人在一张桌上吃饭,只在厨房吃主人剩下的饭羹,如果这顿饭没剩什么,他这顿没得吃。但这天的活还要做,若不做或少做,下顿也没得吃。
一次弟弟饿的实在是受不了,半夜偷偷爬进二婶子的房间拾地上的红薯皮吃,和花生皮吃,二婶有个习惯,睡觉前要吃零食,红薯、土豆、花生。弟弟吃东西嘴里发的响声让二婶子听见,结果招来一顿痛打,姐姐抱着二婶子的腿,可力气小,只能趴在弟弟的身上和弟弟一起挨打,48年表姨15岁,听说解放军招生抗战大学学员,招生年龄要求18岁以上的青年,考试合格能到部队的学校读书,学习。
表姨瞒着自己的年龄报上名,在报名表格里写下18岁,聪明的表姨考上了抗战大学,毕业后编制为干部,分配到长沙市工作,不久被派往湘西剿匪,湘西山高林密,那里的土匪多数是当地人,地熟,脑子里填满了国民党的宣传,国民党贴出的告示:打死一个共[chan*]党奖赏十个大洋,在国民党的诱惑,无数解放军死在凶恶至极的土匪刀下,部队人出行要结伴,虽然每人配有手榴弹,六轮手枪,单独外出,非常危险,十有八九回不来。
有一次,上面下达紧急任务,指示,让表姨他们所在部队,给友方部队送钱和信件,行驶的路线要穿过土匪猖獗的地段。领导决定派机灵的表姨去执行这项任务,表姨当时在部队是管理财务,人比较机灵。可表姨一下子也犯难,因为当地的土匪狡猾、凶恶,单人出行危险,要想完成任务必须找到突破口,当得知当地土匪对僧人们敬重这一情况,穿一套尼姑的衣服上路,一路镇定自如,有几次差点让土匪察觉出来,最险的一次是二名土匪一男一女跟踪表姨,几乎跟出大山,还扮演一出苦计,男的大声感:“臭婆娘就知道往你娘家拿东西,孩子吃什么!”追赶前面哭着奔跑的农家女人,并向女人身上不停地投石子,女人跑到表姨面前紧紧地抱住表姨,手双手非常自然地沿着表姨的上身向下滑,一下子拉紧表姨的双手,手用力地捏,向表姨哭诉男人的不是。表姨是个文兵,手上没有硬茧,她趁机摸摸表姨的腰部,表姨温和不怒地开导那位女子,平和地用当地话安慰她,土匪没在表姨身上看出破绽,半信半疑地走开,后来土匪还是从表姨的话中听出问题,回身向表姨开枪,表姨从背包取出手枪,迅速回击,土匪一重伤一轻伤,轻者跑回去找帮手,表姨担心土匪追来,快速地跑进山林躲藏,等天黑下来沿着河边走,表姨的腿肚子让土匪的子弹给击中,坚持向前走,三天后才找到了部队,到了部队发现血块已将裤子粘在一起,医生说幸好没有伤到骨头,子弹打在肉里,取出的子弹,表姨至今还留着。
表姨胆大心细,每次都能够顺利完成任务,多次授奖。
剿匪后,表姨回到湖南当地部队,升为营指导员。
六
年轻时的表姨,精力充沛,工作上新点子多。时常有一些思想评论或散文发表于解放军日报,表姨思想活跃,不受旧理念约束,一年后与当地剧团的男主角交往,男友长表姨三岁,对表姨十分欣赏,爱慕至及,男友家庭出身成份是地主,组织上不同意他们交往,由于表姨坚持,相识8个月后俩人结婚,婚后表姨转业到地方政府部门工作。表姨有文化,有思想主,工作也有魄力,很快工作做的有声有色,得到领导的赏识。1957年也是表姨的儿女出生,表姨被派往北京工作,任湖南省驻北京办事处副主任一职,属副处级干部,在当享受高干级别的待遇,表姨和丈夫的人生观慢慢地出现偏差,表姨是单位重点培养的对象,又狂恋工作,家里大事小事都交给丈夫做,丈夫从小在家里有家人和保姆伺候,怎么也学不会做家事,花钱阔绰,表姨看不惯他的作派,板着脸指责丈夫,时间长了丈夫有怨言。
丈夫喜欢浪漫情调,表姨与丈夫之间的感情由喜欢到不适应对方,俩人对婚后的生活也渐渐失去信心。丈夫常随团到外地演出,有时要出国,最后孩子由表姨带到北京照顾,两人分开二年后丈夫与一个小自己5岁的日本女子相爱,主动提出与表姨离婚,表姨性子刚烈,最恨日本人,是日本鬼子让她一家人分开,至今妈妈下落不明。她毫不犹豫地在离婚书上签字,这时表姨的女儿还没有出世,到了北京半年后生下女儿,一个人带两个孩子,工作又忙,单位给配一位阿姨帮助她的生活,表姨,是个苦出身,接受不了这种待遇,对帮忙的阿姨说,“我是国家干部,不能给单位增加麻烦,这日子比战争时的艰苦日子好得太多,托朋友给那位阿姨在北京找份工作,那位阿姨遇到休息日,尽量到表姨家做点家务,两个孩子的棉衣棉裤,都是阿姨帮给做的,若阿姨家有困难表姨也会出钱帮助她解决困难。两个孩子没上学时基本上是住在舅舅家,因为舅妈在单位的食堂工作,时间有弹性,可以帮着照顾孩子的起居生活,也是北京的弟弟一家人的关爱,使表姨从感情的底谷走出来。
表姨的事业如火如荼,两个孩子自立生活能力强,学习上进,两个孩子大学毕业后,一个去了英国深造,一个分配到北京财政局工作。可表姨精神世界怎么也不会阳光普照。
表姨对两个孩子告诫:“你们的舅舅是公交车的司机,精神上不图上进,一家生活太过于浪费,少去和他们那里。”男孩子说:“什么年代了,吃红薯,吃野菜,那才叫好吗?舅舅对咱们是真心地关照,咱们家困难时期,我们在舅舅家里好吃好喝的都给我们这几个孩子,舅舅和舅妈苦自己的事从不对我们说,舅舅现在经济好些了,好日子当然要过。”
表姨的女儿也应合哥哥的观点,表姨的女儿从小是在舅舅家生活的,对舅舅一家感情深,低头说表姨:“你看你,同你单位人旅游时穿得太朴素了吧,一双军绿色矮帮的老式解放鞋,又土气又难看,外面人一定把你当成老古懂来品,过几天你去旅游,我要给你买一双名牌旅游鞋,”“唉!唉!小祖宗,别乱花钱,鞋子又没坏,自己穿着舒服就行,给别人看的是干净一面”“嘿!亲娘哇,真拿你没辙了!”表妹嘟着嘴,一甩手,走了。表姨始终坚守着她的生活观念。
每次到弟弟家,一家人待大姨如上宾。
表舅家的大女儿考上政法大学请表姨吃饭,表姨着实打扮一番,一出门让单位李平看见了,李平和表姨关系十分要好,年龄相差五岁,李平对表姨说:“苗局长,围巾别戴了,入秋时我买了两条围巾,你看那条好拿去戴吧。”表姨明白李平是看自己围巾的款式过时了,褪了颜色。表姨不明白,人都怎么了,东西好好的怎么就不用了呢,但一想今天去吃饭的不只弟弟一家人,忙对李平说,我女儿上次回国,给买一条围巾,我放箱子里,那我回去戴上它,“是呀,这条早应该换了,还等新围巾再变出几条不成?”这话也只能李平说吧,换别人才不敢说呢。随着年龄的增长,表姨脸上的表情是越来越深沉。
七
与表姨一批参加革命的干部,都比表姨提升的早。有的升为局长,一半的人升为市长,省长级的领导岗位。表姨快48岁才提升局长一职,按表姨自嘲的话:金子藏深了,挖出来的时间也长。
解放后,表姨和表舅一直在寻找自己的母亲。
1966年初,表姨的上级正准备提升她为某局的局长,表姨的一篇文章,改变了她的命运。
表姨的一篇《母亲》投到解放军某一个杂志,刊登后,被一位国民党投诚的高级海军军官看到,便拿给家的妻子看,妻子看后,确认《母亲》一文是写自己,是自己的女儿写的。
那位军官,很快找到表姨,表姨带着一双儿女和弟弟一家子,在这年的夏天,与生活在青岛的母亲见面,后来表舅和苗瑷瑷说,在近母亲住的楼房的街道,一位老人快经过自己身边时,一种从未有的感觉一下子迸发出来,她一定是母亲,还未走近母亲身边,泪水已夺眶溢出,那位老人已在此街等了两个多小时。当儿女与母亲拥抱时,哭声一片,过路的人都要驻足感受这幸福的时刻。
此事,在表姨的单位震动不小,一些人说,这么能干的人,竟隐藏一段历史,对组织不够光明磊落。
有些人平时对表姨恭恭敬敬,那是表面上的一套,内心却对表姨有意见,也趁机说闲话。
各种对表姨不利的话如狼烟四起,惊动了上级领导,领导忙找表姨谈话,表姨说,“不管她对不住父亲,还是以前对我们的冷漠,这些应该是母亲的无奈,母亲我是认定了。”
此事没过多久,全国上下开展一场政治运动,上级领导,被更换。新领导不认同表姨的观点,评价表姨,政治觉悟不高,跟党走的意志不够坚定。将表姨从副处级降至副科级。这个级别直到政治运动结束后,表姨才官复原职,一年后,提升为正局级干部。
苗瑷瑷在北京上大学时,一次和北京的几个表妹表弟去石景山玩,他们是参加了旅行团的二日游,可是表弟和小表妹,因贪玩,没跟上团队,第二天下午在集合点大家才发现这两人没有按时归队。为此,团队等了二个多小时,仍未见俩人踪影。旅游团只能返程。苗瑷瑷回去便到表姨的单位,将此事告诉表姨,表姨一听,脸色煞白。又急又气地说,“十七、八岁的人了,这么没组织纪律性,”单位同事,立马叫来司机,让他去景点跑一趟,单位距景点虽然只有一个小时的路程,可是车子到了景点,天色已黑,当时的手电筒的灯光照明的面积不够大,在大山区里找个把人非常困难,山路不好走,表姨着急,没看清楚脚下,在碎石上面滑个跟头。脚腕擦破,没有带药,表姨从衣兜里拿出一条手帕,司机帮助包好,表姨不能再走了,苗瑷瑷要留下来陪着,表姨没同意,司机让表姨在一块石头上坐着休息,大家分头找,12点前找没找到人,都要回到表姨待的地方碰面。
近三个小时,司机在景点深处的地方找到那俩人,当时他俩也十分地害怕,只管向前走,搞不清方向。听到喊自己的声音,俩激动地回音,用足底气,但俩人发出的声音比较弱。
为这事,表姨拿出自己的工资,给司机加班费、单位出车费、油费。
把自己的儿子和苗瑷瑷她们严厉地批评一通。这件事给几个孩子的印象太深。
八
苗瑷瑷对表姨是又敬又怕,在这几个同辈的孩子中,表姨是最喜欢苗瑷瑷,苗瑷瑷敢在表姨面前说真话但又不失逗着表姨开心。
这次苗瑷瑷到香港,发现表姨的话多了,笑意挂在脸上,表姨告诉苗瑷瑷自己来香港,应部队的战友邀请,其中有一个是大学同学——k哥。
一提起k哥,表姨的脸泛起一片红润。
以前听表姨提起过k哥,俩人是延安抗大的同学,但俩人不是一届的,表姨喜欢听k哥的歌,在学校,k哥是歌唱团的领唱,表姨虽然有一副天生的好嗓子,但在认识k哥前,基本没唱过什么歌,自从听了k哥的歌曲后,却迷上了唱歌,加之k哥的鼓励,也加入学校组织的合唱团。
私下k哥纠正表姨发音,表姨帮k哥洗衣服,那时俩人的心底充满阳光,同学都说俩人是金童玉女,天生的一对。俩人渐渐地相互有了好感。他俩相爱了,相爱一年后,部队一个调令,k哥被派往前线的文工团,任团长,那时k哥还未毕业。俩人恋恋不舍地分开了,当时的条件,k哥没有邮寄的固定地址,他们团要跟随部队走。大姨只收到k哥二封长信。至今还锁在手提箱里,用一个洁白的手帕包裹。当表姨给苗瑷瑷看时,包裹的手帕已呈献出岁月刻写的黄色痕迹。表姨可将信中的内容,一字不漏的背诵出口。
大姨告诉苗瑷瑷,由于自己改了名字,苦了k哥,k哥直今未结婚,收养一个烈士的遗孤,儿子今年已有五十二、三岁,在湖南省委工作,孙女留学美国,毕业后,在美国一家跨国贸易公司工作,让你来香港,还有一个重要的事情与你说,后天我和k哥结婚。
结婚?苗瑷瑷惊得合不上嘴,表姨不好意思地说,“我俩都这把年龄了,没想操办婚事,可我们的那些老战友不同意,一切费用都是战友和孩子们给出,他们说,“有情人要终成眷属。”
苗瑷瑷突然想起给表姨的小礼物,忙从兜子里取出,对表姨说,“好在我没空手来,要么多没面子。”说完将购买的手链送给表姨,表姨接过手链,打开盒子一瞧乐坏了,她像个孩子似地,毫无掩释地笑出声,“太漂亮了,喜欢!”又补上一句“还是瑷瑷知我呀。”
考虑到表姨,后天要结婚,大姨的孙子和苗瑷瑷没带表姨远处外出,只是在住所周边的商场转一转,购一些物品,其实那些老战友,已把结婚用的物品给置办完。
星期六的晚上,苗瑷瑷打开表姨的手提箱,准备整理或添加些东西,一看箱子里面的物品没几件,有早先部队发的绿色烤瓷水杯,上面印着‘个人先进模范’字样,水杯是暂新的,表姨说一直没有用,原来想等看到k哥后,让k哥了高兴,没想到等了五十多年后,才见到k哥。等结婚时交给k哥。
星期天上午十点钟,参加表姨婚礼的人们,陆续进入香港一家豪华酒店,苗瑷瑷和表姨的孙子在表姨的两侧,他俩挽着表姨的胳膊,与表姨分享幸福时光。婚礼准时开始,表姨与k哥容光换发地拉着手站在圆型的舞台上,此时在他俩的世界里,只剩下两颗通通跳着交流情感的心。“今天的新娘是我见过最漂亮的新娘!”司仪向所有参加婚礼的人们,发出真挚祝福的声音。当证婚人讲完这对新人的故事后,掌声在大厅里久久回荡。
新娘与新郞在交换白金钻戒之时,人们屏住呼吸,目光注视俩人的点滴情愫,大厅突然响起一个轻脆的声音,“爷爷,幸福来敲门了!祝福你们俩!”新郞神情一震,拉上刚戴好戒子新娘的手,向着女孩跑来的方向张开臂膀,激动地说,“宝贝,宝贝孙女,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为爷爷祝福的。”苗瑷瑷看到那个女孩子出现,吃惊不小,她还没缓过神来,接着,又发生后面更让她吃惊的事情,只见自己的老公跟随在女孩子的身后走进大厅,手里举着女孩子在礼品店购买的花瓶,对着女孩子喊道,“毛毛,你别忘记送给奶奶的这个礼物。”女孩回头对苗瑷瑷的老公眨眨眼,笑呵呵地拥抱一下苗瑷瑷的老公,“对呀,二叔,你看我差点把主要的事情给忘记。”
女孩子拿过花瓶,转身交到奶奶手上,笑盈盈地对奶奶亲昵地说,“大美女哇!我就知道爷爷等待的人不一般,像这个美丽的花瓶,多姿多彩。”
此时,表姨眼中的泪花莹莹,手中花瓶折射出的斑斓光线,向着四方涌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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