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师如父。
邓禹祥老师,象天边的流云,悄悄地来,又悄悄地消融在空蒙的天宇。我今天能写一些文字,是尊师当年倾尽心血的结晶,我用这种方式是否是对他最好的追念?
邓老师是我高中的第三任语文老师。他的相貌不似儒士倒更一介武夫:浓眉若剑,双眼神光逼人,络腮胡子,腰板挺直,声音洪亮。他早年大学毕业,可是理想之花还没结骨朵儿,就被“反右”的波浪放逐到农村老家。二十多年风雨,他茅屋蓬牖,娶农女生农子,头颅和腰杆始终没有弯下来。拔乱反正后,他以一身农民装束来到县城的最高学府—合江中学。他宽厚的胸中装着如饥似渴求知的弟子们,他塑造明天的希望之火燃烧在胸中。
邓老师上语文课时常盯着我,从那炯炯有神的目光里,我读到了偏爱与期翼,也读到了他的失落,他曾写一手漂亮的散文,可惜夕暮复出,已泯灭了当作家激情。有一天邓老师告诉我:“明春,你将来的成功在散文上。”于是,放学后他在寝室里给我深讲《荷塘月色》,还亲自画了荷塘夜景,他充满感情的声音,使我觉得他简直就把自己当成了朱自清。做作文时他要单独给我开小灶,我一学期写的作文起码是同学们的两倍。假期活动,照例是练习散文的黄金时节,当秋天开学时我把几十篇文章交给邓老师,他总是如获至宝,细细地给我批改出来。我至今依然珍藏着邓老师改过的作文本,那上面记录着我稚嫩的文学履痕,亦留下了他的挑剔和赞许,文末常常还有邓老师大段大段的评语,有时甚至超过作文的篇幅。在那个我的文学触角开始伸向生活、社会、人生的季节里,我们师徒就是用这种独特的“笔谈”进行着心灵和艺术的交融,在这种真挚的交融中,我抖动了“丑小鸭”的翅膀……十几年后的今天,当我重新一页页地翻开当年的作文,重温那一句句心血一样颜色的评语,回望岁月,我的心为永远失去这个可爱可敬的老人而哭泣!
坎坷的生活没有磨灭他的才气。高二期末学校文艺会演,我们班表演的是独幕剧《“四人帮”自白》由邓老师写剧本、编排、导演甚至化妆。演出获得了一等奖。我在剧中扮演张春桥,由于邓老师的台词写得入木三分,以致很久以后同学们还戏称我“张春桥”。邓老师就是这样,他把横溢的才华化作一腔爱,爱他的职业,爱他成长中的学生。我至今不知他是如何爱他风雨同舟的糟糠之妻和儿女的,但我忘不了每逢月底又逢周末,他常常要背一大包米、面回乡下,那时他不象一个老师,更象一个农民了。他退休后又回到学校看门,我每天上下班要路过校门口,经常看见他哗哗地清扫门口的落叶,花白的头发在风中飘动,进出的学生们也许不晓得他曾经是一个受人尊敬的出色的语文老师。我明白他是为了钱,他的工龄足以做我的父亲,但他比我更缺钱。他还为购买化肥向我借过钱。那一刻在弟子酸楚的目光里,邓老师饱经风霜的脸上也不免写满了尴尬。
时光的子弹在邓老师的第六十二个年轮上洞穿出一个句号,他的音容笑貌随风而去。在寂静的今夜,我的文章倍感孤独!人说夜晚是灵魂的世界,那我用一片深情来写他平凡而高洁的灵魂,我多愿他慈祥的面庞上,永远弥满欣慰的微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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