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温岭医生的葬礼，禁不住每个人都义愤填膺的怜悯。再看保定医生的笑脸，多数人会克制不住无可奈何的气愤。如果先后将两个视频都看了，把怜悯和气愤混合一下，剩下的大概也就是麻木和痴呆了。

如果说，此时在麻木之外还有一点思维的话，就是很想假设这样一种情况：就是转换一下时空，让温岭的那个疯子，恰好要在保定就医。而接诊的医生恰好就是这个笑脸。然后，恰好这个疯患者，就恰好就捅死了这个笑医生。那样的话，人们该有什么感觉呢？

粗粗一想，答案很明确：一个疯患者捅死了一个坏医生，一个好法官枪毙了一个真疯子，这样，世界就少了一个疯子患者，社会就少了一个腐败医生，按照负负得正的常识，这样的事，绝对是好事，自然要好好庆祝一番。

可仔细一想，这状况显然不会真的发生：假如捅刀子在前，这坏医生自然就不再坏，而成了永远的笑医生，没准还会封个烈士称号。假如数钱在前，这个疯患者也就没机会找到这个贪医生，自然也就不会有这场凶杀。

更实在的看，疯子杀医，只是几秒钟的事，只要患者尚未举刀，那他就只是个正常的患者，要医生笑脸相对。正如只要数钱的医生数钱时没有摄像头跟随，那他就永远只是个好医生，即使他成了全球的首富。

但常识告诉我们，这样的假设，其实并非绝对不可能发生。毕竟想杀死医生的患者大有人在，而笑着数过钱的医生也绝对非王副教授一人。就现实的情况看，一方面，疯人院里人满为患，不乏疯患者的后继者。另一方面，全中国该有多少这样笑着数钱的医生早就该死！

可显然这只是臆测，就官方的情况看，不仅保定就是全国，其实只有这一个医生这样数过钱：你看，面对记者的镜头和话筒，医院纪检书记信誓旦旦的这样说了，卫生局领导言之凿凿的这样说了，公安局警察欲言又止的这样说了，结论就是一个，只有这一个医生干了几次这样的事，只有这这一个医药代表干了一回这样的事。别的医生都是我党廉洁敬业的模范，别的医药代表都是我国奉公守法的楷模。

其实，要说保定方面做到这一步已经实属不易了。毕竟这次人家不仅承认了这位医生是本医院的正规医生，而且公布了他姓王，是科主任、副教授。这与我们早就习惯了的“临时工”，“协警”，“外聘人员”，实在有质的飞跃。本以为这次镜头里的人一定也会是“某协理医生”之类的，这次居然失望了，不知道是该感叹书记局长和警察们久经考验，还是佩服医院非常了得：不仅会收钱，做手术也很了得：不管是肿瘤还是腐败，一刀下去，滴水不漏，甚至一点光都不透！

可正因为遮盖的太完美了，还是禁不住让我们这些别有用心的人引发猜想：难道保定第一医院真的只有这一个医生数钱？难道保定只有这一个医院数钱？难道中国就只有一个数钱的医院？难道纪检书记绝对不知情？难道卫生局长绝对是旁观？难道警察和法官绝对很法律？

不妨让这些疑问继续疑问，仍可以推测别的：例如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什么事情？温岭的事最后会怎么结束？保定的事会有个什么结局？

按照逻辑判断，前者已经很明确，医生已经隆重埋葬，医院从此处处保安，家属到手国家赔偿，也忘却悲伤情绪稳定。至于患者，自然也会很快安静下来，再不会危害任何人和社会。

至于后者，结局也可以大概预测：一个医药代表偶尔行贿了一个贪腐医生，警察调查取证法官依法判决：代表锒铛入狱，医生调离岗位。药厂从系规矩，医院从此改观。药品质量过关，手术个个成功。价格都能接受，人人夸赞天使。这自然只是宏观的主旋律。咱还想看看局部的细节。经历了这一场风波，某些局部总会有些不一样吧？

例如不说别人，单说这个微笑数钱的医生：副主任是肯定做不成了，副教授也可能被罢免，但他的医术总归还要留着。受贿罪是摆脱不了，铁窗生涯也许可以避免。例如宽大为怀以观后效来个判三缓四。这样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呢？按照这个思路，再接着想这样的话，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故事呢？

假如我就是这个医生，我想结局不外乎有两条路：如今自己终于成了罪犯，也就再没什么舍不得了，干脆将自己知道的所有贪腐的领导和同事，一股脑全都举报出去，这样不仅自己举报有功坦白从宽，而且让全行业彻底改变面貌。

不过，这样做的结果显然并不像说到这么美妙：虽然自己在法庭上不死了，但接下来的日子一定会比死还难受：以前有过一个类似案例：几年前报道某医院的医生，因不肯接受医院按规定给的那份好处，就得罪了很多同事和领导，以至不仅难于在这个医院容身，而且被多数医院委婉拒绝，终于走上上访道路。如此推断，假如这个医生舍得一身剐，真将内幕全盘托了出来，那他的下场不用想也就明白了，一定会比死难受。

当然还有第二条道路。那就是经过这样一次羞辱，这个医生从此决心洗心革面，而且真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廉洁的好医生。虽然没了处方权，但只要能为患者诊断就可以。虽然不再受贿，但只要能为人民服务就好。

可这样做的结果其实也未必乐观：毕竟他还要每天看着别的医生数钱，这个中滋味实在不好说：自己不好受也就罢了，让别人不好受才是罪过。等到这样的不好受积累多了，终究会有爆发的一天，再来一次鱼死网破的战斗，这真逗的下场也一样不言而喻，那就是同样比死难受。

说洪洞县里没好人，这话有点绝对。说全中国没第二个医生受贿，这话绝对放屁。切合实际的说法是，就算这个医院的每一个医生都这样数过钱，但因恰好那时刻都没镜头，所以他们至今只是天使而非魔鬼。或者按顺口溜说的：将医生们排好队，统统枪毙有冤枉的，隔一个毙一个，会有漏网的。

在这种情况下，究竟谁贪谁廉，与其等书记局长警察用法律来查，倒不如等疯子们用刀子来打。所以说，本文所做的假设，真的不只是假设。

于木鱼宅

2013-11-11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