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日光落下来,月光落下来。
心情好时或不好时,都可以坐在硷畔的老枣树下,抽支烟,喝杯茶。枣叶不会很稠,日光或月光在缝隙间漏下来,照在我身上。
烟头上的火,亮亮的,一缕青烟在斑驳的光中袅袅升起。我可以思考,可以不思考。头顶是被两列山峰撑起的天,狭长狭长的,偶尔会飘朵洁白的云。静静地听,耳旁,硷畔下流过的小溪似乎真会有“潺潺的”声音。
如果,适逢夏夜,青蛙便长一声短一声的鼓噪,这个季节,正是枣树扬花的时间。于是,月色里弥漫花香,弥漫青蛙乐队组合的节拍,半闭了眼,任思想自由驰骋。
有人路过,邻居或熟人,打个招呼。心情特好时,拉住他,山南海北的侃侃。一壶水,半包烟,就这事情。心情不好时,点个头,默送他的背影直到尽头。
无聊时,也会盯着枣树缝隙里漏下来的光束,看看里边漂浮的、跳动的尘埃。尘埃有大有小,一律忙忙的翻腾着,丝毫不息。我想,难道尘埃也忙碌生活?那么,那颗更像我呢?难免,就会泛起一种失意。不过这是瞬间的事。
算起来,我还是幸福的,我总有清闲的时刻,比如现在。
晚上,坐得久了。提着暖壶、茶杯,举手欲推龙门时,突然想起苏轼的“敲门都不应,倚杖听江声”来,倒觉得十分浪漫自在。月光很白,没有枣叶遮拦,满满的倾泻下来,有丝凉意。我努力地想听出一点声音来,可别说溪水的潺潺,就连青蛙也懒得叫半声了。
推开龙门,反身关上。我是这片天的主人。
二
日光落下来,月光落下来。
得空,坐在窗桌前,写写字,翻翻书。薄如羽翼的窗帘有时候干脆没拉,日光、月光透过玻璃流进来,轻轻的照在我手上。
此时,我会觉得,书中的人物或者我写的字里行间的人物的确是通过这日光、月光和我相会,在我面前演绎着他们的事件。忧伤、欢笑、爱、恨。
偏偏,妻子会多情的递杯水过来,抑或她渴了顺便也给我续续水。这就打扰了我和我的人物们。不好说啥,接过水做爱理不理状。或者,不识时务的她,还想说句啥,我连忙摇摇手。
妻心情特好时,一笑了之。心情不是很好时,必会嘟囔几句,倒是我不在意。
刚过完年,迎春花就开了,接着君子兰也开了。花盆放在窗台上,我小心的给浇水,拿不准水量的大小,会对妻子说:“半杯水不多吧?君子兰难伺候哩。”手里掂着水壶,看水线慢慢的渗入花根。
妻子说:“给花儿来句诗吧?”
我摇摇水壶说:“花间一壶酒。”
其实,更多的时候,我喜欢在清晨的日光中欣赏花的娇艳,在月光中嗅嗅花的芬芳
九月间,秋风从黄河畔吹开,陕北枣乡处处响起“哐、哐”的收获枣子的声音。我家的老枣树也是一树红韵。
妻对我喊道:“把枣打了吧。”接着便去寻需要的家什。
我正写字,“打枣?”蓦然一惊。才发现,自己笔底下尽是一颗颗青涩的枣儿,连一丝蝉鸣的迹象也没有。“打枣?”我说,“还早着哩吧。”
窗桌前坐累了,撂开书,把两手举得高高的伸个懒腰。猛然听到微微的鼾声,月光照在妻子的脸上,她已经睡熟了。或许,她此刻在梦中还收获着她红彤彤的枣儿,分明脸上带着微笑。
轻轻的,灭了灯。我是这屋子的主人。
三
日光落下来,月光落下来。
外边的世界里,青草在舒展着叶片,花儿在尽情开放,人们各自在匆匆的寻找着自己的幸福。
日头只有一个,月亮只有一个。但各人却有各人不同的世界,不同的精彩。我只守着:硷畔上的老枣树,头顶上飘着云的天,向远方流去的溪水,羽翼般的窗帘,一支秃笔,一列薄书,一支烟,一杯茶,一位常在身边的妻子。
看着每天:日光落下来,月光落下来。
信守着:我是这里的主人。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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