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巴楚到图木舒克,大漠之间有一座巍然矗立的黑色石山,像一面巨大的高墙,挡住了塔克拉玛干东面过来的流沙的脚步。
这个下午,太阳快要西沉,把柔和的阳光斜直地照射在我面前的山崖上。放缓车速,突然发现,在陡峭的石山的身上,紧紧地贴着另一座山,一座沙山。
从未见过这样壮观的景象,停下车来,一睹究竟。
——贴在石山峭壁上的沙山,从山根开始攀登,一直上升到山腰再到山顶,一样以山的姿势,峭然矗立着。它们凭借了固体的岩山,把自己的流体也固化为山的雄伟。
我想象着,每一年,在春季沙尘暴的日子里,从大漠深处,风尘仆仆前赴后继奔腾滚滚的流沙河,一路西来,当突然遭遇眼前这座无名的大山拦截的时候,沙们,便像古战场的勇士一样,义无反顾地朝跟前的“城墙”涌上去,前面的倒下了,后来者踏着它们的身躯,继续前行。一浪高过一浪,从“墙根”一直叠加到“墙头”。当最后一粒沙跃上山巅,回眸山一样垒砌出来的悲壮之举,那唯有牺牲多壮志的豪情,在无言的风暴中,让沙的精神演奏成回荡天宇的浑沌之交响。
——胜利的沙在呐喊!
沙河西行的通道终于被打开。
于是后来者,从前行者的身上,凭借飓风的气势,像插上翅膀一样,从山脚到山巅,数百丈,腾身一跃,便展翅高飞,然后从山巅翱翔到更遥远的西方……
一年又一年,无数的流沙,沿着这条骤然升腾的河流,踏着前行者执着的步履,翻过这座貌似巨大无法征服的岩山,向着既定的方向,勇往直前。
再一次感怀于佛教对于沙的比喻和赞美。一沙一世界。而沙的世界,每一粒都是精神。它们渺小无比,它们坚强无比,于是它们伟大无比。
2013年10月30日,我在塔克拉玛干正西边的大漠边缘,感受一场战争。最后,因为渺小的沙们,插上了精神的翅膀,终于把高不可攀的坚固“城墙”,踩在脚下。我被流沙宏伟的悲壮之举震撼了。
原来凝固的,即便再高,如眼前的山崖,陡峭数百米,因为凝固不变,貌似雄伟,早晚被征服者蹂躏。而流动着的,即便渺小若沙粒,因为流动而活了起来,就像插上翅膀的生命,没有不可以逾越的沟壑与高山。
我痴痴地,像瞻仰古战场一样,没有凭吊的情怀,却满腹因为震撼而生发的崇敬,面对眼前这些非生命却蕴涵着伟大生命意义的黄沙,我的心,无比庄严。
我双膝沉重的跪在大地上,双手捧起一大抔热热的细沙,高高举起,一阵风过,我缓缓地松开十指,沙们,从我的指间,轻轻地飞起来,多么优雅的翅膀,在夕阳的光照中,翱翔……翱翔着……向着远方……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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