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浓雾里,突然传出一声凄厉的哭喊:杀人啦,过不了啦。接着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然后哭声瞬间就又消失了。
不用仔细听,就知道发出喊声的地方是地球村村东的一处大院。大院的户主名叫黄家党。
不多一会儿,大院里出来一个人,他正是黄家党。只见他怀里抱着一个床单裹着的包裹,正匆匆走出家门。仔细辨别,那包裹上还有丝丝的血迹,外形多少有点人形,像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
喊声惊起几个在家闲着的妇人,她们循着喊声走出来,恰好就遇上了抱着包裹走来的黄家党。
几个妇人看黄家党的脸色,嘀咕说很像杀了人的模样。一个胆大的妇人还伸手摸了一下包裹,证实这的确是一具尸体,且似乎就是黄家的小儿子。
胆大的妇人姓孟,她一把将包裹抢过来,小心的放在地上。几个妇人七手八脚一起上前,摸摸冰凉的躯体,显然已经不救。
孟妇人恨恨的看了一眼黄家党:黄家党,你也下手太狠了,都说虎毒还不食子,你就这样打死了自己的亲儿子?
男人一点不悲伤,反理直气壮的像在演讲:你们都是头发长见识短,儿子是我的,我把他造出来,也能把他造回去。况且这小子也太不孝顺了,再养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这时候,另外一个姓孔的妇人就问:他怎么不孝顺了?
男人接着讲:前年我生病大腿长了一个脓疮,很想吃肉,可家里没钱。我就给他二十四孝的故事,说完挖肉补疮,再说卧冰求鲤,可这小子一点没行动。那时候我还是很温柔的。心想挖肉真的很疼,不挖也就罢了。况且现在科学了就算真挖了肉,我的疮也未必能好。所以就一直忍着没发作。
这时另一个年轻的于妇人就插了话:这很好啊。
男人接着说:“挖肉难,卧冰总可以吧。其实我也不是真要他解开衣裳躺在冰上,他那么大了也该理解我的意思,嘴巴甜点,多叫几个叔叔婶子爷爷大妈,借点钱或借点肉来,就可以了。可这小子还是无动于衷。
孟夫人搭腔说,孩子总归是孩子,你说话不要这么隐晦,直说就好。
“就算到了这一步,我也没发作。况且脓疮也慢慢的要好了。但另一件事实在让人生气,就是前天夜里我喝了点酒被老婆数落,自然就很烦。顺手用巴掌给老婆讲了点夫为妇纲的道理。谁曾想这小子居然站在了老婆一边!这就让我气不打一处来。我刚要给他接着讲父为子纲,这小子伸起手就架了我的胳膊。你看这胳膊到现在还肿着呢。
孔妇人又跟进了:你讲的这些自然不错。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父母吵架,孩子躲开就是了。孩子和父亲作对,总是不对。
黄家党听到这些,更来了精神:你说,这样的小子留着何用?养着他,必然会影响我们家的和谐幸福。昨夜我梦见了郭巨,郭巨说你现在打死儿子将他埋了,也会像我那样挖出一坛黄金,你家就会从此幸福安康!
于妇人走近:故事虽然不错,可亲手埋掉儿子,也太没爱心了。
孔夫人显然不同意:几千年的故事绝不会错。郭巨也说过儿子可以再有,黄金只有机遇。这正是无毒不丈夫。
说到这里,男人一把将地上的包裹抢回来,更挺直了腰板:现在正是好时辰。你们妇人,休得阻拦我家私事。耽误了这黄道吉日,罪过不小。
男人抱起包裹要离开,突然又跑来一个妇人,也死死的抢起包裹来,当下又是一阵大哭。很显然这个妇人就是黄家主妇。
只见男人冲着老婆甩手就是一耳光:没见识的娘们,别耽误我的好事。
女人踉跄一下跌倒在地,男人抱着包裹扬长而去。出得村来,恰好又碰上了三个回家的男人。见这场景不明所以。老马就问:老黄,怎么回事?
面对三个男人,黄家党将包裹藏在身后,说话的音调低了几分:“女人生来就是伺候男人的玩意。我是一家之主,喝点酒抽点烟不很正常吗!谁受得了这女人唠叨?
老刘说:是啊,男人都好这一口,这也不算什么。
这时候,黄女人追了过来,又要撕扯包裹。男人又甩手给出一耳光。
老马看了说:一家之主,也不能随便打人吧?有话好好说,好不?
这时候,女人努力止住哭,抽抽噎噎的说:我知道人总或多或少有些问题,他乱花钱我从不说什么。可他把我娘家陪送的首饰也卖了,连招呼也没打。爱花钱也没关系,会挣就行。可这么多年,你们谁见他干过什么活?挣过多少钱?他就知道整天喝酒抽烟,冲老婆孩子撒气。
看在有三个男人的面子上,这男人举起来的手,这次没再落在妇人脸上。而是又降低了八度,说:我是有问题,但你们作证,我可一直是很爱这个家的。作为一家之主,干活挣钱算什么,爱家才更重要。从这个本质根本和主流上看,还有谁比我更爱妻子、更爱家的吗?”
老刘说:“可是爱也不能只停在嘴上啊。你说爱她,你给了她什么?温饱还是幸福?公平还是尊严?你的爱不过是把家产变卖吃喝掉而已。”
老马不愿意了:刚才说了,男人吃喝不算什么。我就敢肯定老黄很正派,你们谁看见过老黄花心?
看着男人争论,黄家党低下去的声音又高了一些::“我知道我有问题,可俗话说禀性难移。我都喝酒抽烟三十年了,总不能指望一夜断掉吧?问题总是复杂的,改正总是需要时间的。说实在的,这些年我也变了不少。以前离开狗肉不行,现在有猪肉也对付。以前非茅台不喝,现在工业酒精兑水都行。可她对我的这些进步一点看不见,总一遍一遍唠叨。……
老刘说:唠叨也不算什么,谁家炒勺不碰锅沿?习惯就好了。
听到这些,黄家党的声音又高了一些:其实唠叨也就罢了,她最近更变本加厉了。翻我裤兜不算,还要把存折拿走,更说从此家里要立财务明细账。后来我才发现,她这么做,根本就不是希望我进步,而是要从根本上取代我一家之主的地位。这不是要翻天吗?你说女人变了心,男人怎么办?
老刘说:“谁当家并不重要。只要能把日子过好,吃饱穿暖就行。”
这时老黄没说话,老马却不干了:“老刘你说这话,还像个男人吗?家可以穷,权绝不能丢。羊拉车,马吃肉,这世界还不乱了套?”
这时,三个女人又跟来了。于妇人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一个巴掌拍不响。我也觉得这女人有问题。要说她平常干活做饭,都没的说,可他对儿子就没看好。要不然,怎能让亲爹把亲儿子打死呢?
孔夫人接着:“连儿子都看不好的女人,会是个好妈吗?连儿子都保护不了的母亲,哪有脸说自己老公的不是!”
到这时,三个男人才看见包裹,明白里面是尸体。于是黄家党又重复了一遍刚才挖肉补疮卧病求鱼郭巨埋儿的道理。大家都没再说话,很长一段时间安静。最后,老刘骂了一具老黄你也下手太狠了。老马挤挤眼说女人也太失职了。孔夫人说事情已经这样了,大家都散了吧。
人群散开了,黄家夫妻一起抱着包裹也走远了。这时候一个男人说,真他妈晦气,碰上这样的事。另一个男人说不如咱们一起到我家喝二两压压惊。于是三个男人凑在一起走了。
村口剩下三个妇人,还在一边走一边嘀咕。一个妇人说:没准他们真能挖出一坛金子呢?另一个妇人搭腔:是啊,古书肯定不会说谎。
于木鱼宅
2013-11-8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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