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医患关系，一直有个疑问：对患者来说，医生给的药片和医生脸上的笑脸，究竟哪个更有效？这问题在再次看完《心灵点滴》后，再一次明确了。

那就是：药片的效果不可否认，但总有无能为力的时候。笑脸的效果微不足道，但它却总至死有效。几枚药片未必能换来健康，一张笑脸却总能换来一副微笑。俗话说笑到最后才笑的最好，如果这一笑真的成了一个人生命最后的绝唱，那么就可以相信这笑就是对生命最好的慰藉。

也许是因为亚当的医生从未享受过家庭的温暖，也许是因为他一直存在着自杀的倾向，反正他顿悟了，那就是要在偌大的年龄要当医生，而且要当一名只给别人带去欢乐的医生。而这信条显然对一直贯彻的传统医生定义的挑战。

平心静气说，维吉尼亚医学院的课程相当正规。院长传授的绝对是治病救人的可靠技术，医院遵守的绝对是严肃认真的行医准则，进而可以推测，这所医院也一定有着很不错的医疗记录。

回头再看院长对新生的开场白，看似无情，倒也并无大碍：“医生的天职就是不伤害。患者给了你绝对的信任，让你把他的身体割开大洞。我们是否值得这份信任呢？坦率的说，人是不值得信任的，医生也不需要病人的信任。学校的首要任务就是：通过严酷无情的训练，把人性从学生们身上剔除出去，由此来完善学生，然后使他们成为真正的医生。”——果然做到了这些，那么这里走出的医生，虽然看似冷漠，却也绝对是权威！

当然在冷漠之外，再加上一些温情就更好了。看影片中这一幕：教授带学生现场教学，来到一名糖尿病患者病床前，教授当着患者的面解释她的病情：“糖尿性溃疡、淋巴水肿、坏组织、抗生素、很可能接下来还要截肢....”一个个专业名词从教授的嘴里说出，所有的学生都在忙着向老师提问和记录老师教授的治疗方法，根本没有人注意到这名病人早已紧张害怕得面如死灰，脸上充满绝望。

相信这种情况，并非现实里经常发生。但是将这景象换个地方，就实在太正常了：在更多的医院，病人其实真的就是一具没有感情的标本。倒是帕奇问她叫名字的做法才让人惊奇。虽然他的一句问候让病人有了点笑意，但就治疗来说，这笑意对缓解病情有任何好处吗？

再对照的来看，在洋人的医学院，绝对不会教学生如何开天大的处方，以便更好完成医院领导下达的收入指标。绝对不会明里暗里鼓励医生增加不必要的检查项目，好让医院新买的昂贵仪器尽快回投资。更绝对不会眼看着学生们收受红包，而作为潜规则熟视无睹。这么说，尽管这所医院的医生有些冷漠，这所医院的病房有些沉闷，但假如就按这样子原封不动的搬到中国，相信一定能获得全国最佳最贴心医院称号。

坦率的说，走过不少医院，见过不少医生和患者，做个调查的话，究竟有多少患者有幸见过医生的微笑？以至于愿意相信也许中国的医学院都有一条硬性规定：凡是会笑的医生一律不准毕业。

其实，作为患者，也没有多少人坚持要获得医生给的尊严。假如医生没赏给个笑脸，但却很严肃认真的将疾病治好了，他也一定会感激万分。这正如不会有多少国民，坚持国家一定要实行免费治疗，只要某个高干愿意腾出自己病房的一个角落，好安放下一张属于百姓的病床，他们就会心满意足。

所谓医者父母心，这话已经成了一个遥远的神话。就是平等和尊严，微笑和信任，也都明白是一生可望不可即的梦。一生的大部分时间里不曾奢望过，生命的最后时分更是不再乞求。

在如今这个没有宗教只有经济的国家里，人们不会再将医生看成天使，如同不会将死亡归咎于医院。面对掌握生杀大权的医生，患者和家属很愿意赔上讨好和敬畏的笑脸，愿意奉上血汗和期望的红包，甚至愿意面对一张冰冷的脸，虔诚的尊称一句「医生」，就像闻到上帝的屁那样感激涕零。但是，这一切能换来什么呢？

作为患者，面对医生，他们有多少选择的余地呢？也许有，例如可以在医生兜里的钞票、医院冰凉的仪器、病房冷漠的冰冷、医生热情的笑脸之间，做出选择。但是也这样艰难：如果冷漠却还尽职，那就宁愿选择冷漠，至少这冷漠比钞票带来的笑意更真切。如果已经失职了，那就选择微笑吧，至少面对笑脸，谁都很难捅出一刀。

从不奢望什么华佗在世，从不乞求任何微笑热情，更不会在意你称呼了患者的名字还是只叫了他的病床号，更不会盼着遇到一个亚当那样的医生，会和患者一起，“分享医院病人及员工们的生命，与他们同欢笑，与他们同哭泣，”……

只要面对无尽的痛苦，能稍微多给患者一分钟时间，多给疾病一秒钟耐心，多在脸上留一丝歉疚，有些这些就足够了。也许这些看起来很无力很无聊，但在关键时刻，没准他们就成了阻挡利刃的最好屏障！毕竟谁都知道你不是神仙，也请相信没有谁是天生的杀手！

更彻底的说，没有谁乞求不死，但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不要让医院成为他们进入地狱的中转站好吗？在痛苦绝望的无奈时分，不要让医生成为阎罗的助手和代名词好吗？

亚当说：“我们应该和护士们建立友谊，她们可以教你，她们每天与人相处，她们来回于血与屎之间，她们有丰富的知识，而那些人性尚存、受你们尊敬的教授们亦如此，分担她们的同情，用它来感染别人。”其实将护士换成患者这段话一样成立。

所谓以人为本，说到底就是把人当人看。只要一方将另一方当人看了，另一方就不会将对方当成案板上的猪肉。

关上屏幕的瞬间，屏幕的一切立即消失了，就像电影里讲的一切从来不曾在世界上存在过一样。但是，理智却在脑海里说，电影里的所谓另类，其实也早已大众化了。对照一下，那边已经从“不伤害”上升到了“笑脸”，这边却还在讨论“回扣”还是“红包”哪个可以通融。那边已经将心理治疗看成生理治疗的组成部分，这边还在研究如何加强医院的安保措施……

这之间的距离，究竟有多大呢？想来想去，这距离还真有参照物：它就像富士康的大楼上还在闪现不断的人影，管理学大师却要讲温情管理。像袁厉害非法托儿所的灰烬尚未打扫，于丹却在滔滔不绝的施舍人间大爱。像社会的基尼系数都要爆表了，电视里还在高唱共产主义的赞歌！

于木鱼宅

2013-11-7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