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梭,岁月如流,日子一天天不知不觉便从指手间溜走。在这个漫长的暑期,绿茵和妹妹弟弟常跑到琼大大家跟踪一个叫“调色板”的电视连续剧,那是一个青春偶像剧,正适合她们那个年龄段看。
四合院也就琼大大家率先买了电视,全院的人无论大小老少,没事就跑她们家去看,新奇得很,尤其是老人。没料到那么小个荧屏,看到一些人影似真人一样在上面晃来晃去,行动自如,还能发出正常人的声音,大家都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什么原因,竟然那么神奇?
电视剧还没到点,琼大大家里似在办招待,也不知是屋子太小还是人太多,反正屋子里的人和凳子、椅子见缝插针,挤得满满当当的。
琼大大看到绿茵来了,便喜笑颜开地过来和绿茵说话,她将她叫到隔壁卧室,小声对绿茵说: “茵儿,我今天去赶集了,林父给了我一样东西,我正准备抽时间给你呢。”琼大大说着便打开她家一口她当年的大红陪嫁木厢,从衣服皮面拿出一个信封交给绿茵。“里面是林俊的照片,还有他写给父母的信,你一便看看吧。他父母叫我带给你,他还不知道你的想法,所以还不方便给你写信。”
“还真寄回来了呢?”绿茵打趣道。
“这闺女,你以为呢,终身大事还能当儿戏哟?”琼大大白了她一眼,嗔怪道。
绿茵握着这张彩色照片,对上一双有些忧郁的眼。绿茵有些羞涩,有些胆怯,不知怎的,还掺杂些微心疼。她又仔细端详了他英俊帅气的五官,感觉挺不错的。却幽幽地说:“琼大大,他又不在家,父母看了怎算话?还是等他回来说吧。你看,我爸一直不同意,我也还在上学。”
“上学也不妨碍定亲呀,你如果喜欢的话,以后可以去他大姐那安家,他父母说过,你只要喜欢,将来在家里也可以,在外面去安家也可以。”听说他大姐已经在那方安居乐业了,琼大大将那家意思一一转达,想以去外面安家诱惑绿茵-那时候山里的男女哪个不想跨出大山,跳出农门?男孩子就靠读书这一条出路,女孩子呢除了读书,就是还可以找个城里的男孩子作为跳板,通过出嫁这条路来改变自己一生隐居山林的命运。
“琼大大,我即使同意也作不了主,还不是要让父母决定。”绿茵有些心动地说。
“我已经给你爸妈说了无数次了,你妈都说得通了,你爸呢整个一榆木疙瘩砍不开-就是拧!老抓着人家孩子不在家为借口,也不知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就是不松口。”琼大大对柳父的意见颇为不满。
“琼大大,我爸想的不无道理,我懂他的担心,也有他的担心。”绿茵听了琼大大说父亲的口气,父亲那么坚定,她又有些举棋不定。
“茵儿,要不你抽时间也去照张照片,给林俊寄去。让他看看吧,他这张就先放你这里了,等他看了你后看他怎么说,如果你们彼此喜欢就可以通信。”琼大大大胆地建议说。
“琼大大,照片等方便我去照。你知道我不方便保存照片,何况我记性又差,弄丢了怎么办?爸那么反对,他看到怎么办,还不大动肝火啊?要不还是先放你这吧。”绿茵想了想说。琼大大无可奈何,她收好照片,小心翼翼地放回原处去了。
过了几天,一个火热的午后,绿茵又陪在母亲身边为母亲打扇,琼大大笑容可掬地来到他们家。
“嫂子,没午睡呢?”琼大大远远地问。
“这么热的天你不也没睡吗?”琼大大刚从四合院里分离出去,独门独院的,离四合院仅一步之遥。母亲知道她的来意,也笑着问她。
绿茵连忙站起身来,将凳子让琼大大坐。琼大大也不客气,挪个凳子便坐近母亲对面。
她从衣袋里掏出一条叠得方方正正的花色图案的小手绢,只见她掀开手绢四只角,中间便露出曾给绿茵看过的那个牛皮信封,他从信封里抽出一张二寸见方的彩色照片,她忙连同手绢递给母亲和绿茵看。一边说:“嫂子,茵儿,这就是林俊。你们看嘛,小伙子多精神、多帅气!他父母的信去了,叫林俊照张近照回来给女方看看,所以回信时间比较长。”
“嫂子,你给哥哥说,就先让两个孩子谈着吧,都这么大人了,早晚都要定亲的。如果缘分到了有感情的话,他们家随时可以叫林俊回来。”她知道自己说不动父亲,便煽动母亲去说服父亲。也难怪绿茵父母对这门亲一推再推,一直心存顾忌,毕竟天遥路远、天涯海角的,人家对这门亲事确实抓的紧,可当事人就是不回来,女方又不好主动叫他回来一趟。绿茵弄不明白,琼大大即使受林俊父母所托,也没得他们家什么恩惠与好处呀,事不关已,干嘛为了说这门亲,时常在父亲那碰了满鼻子灰还不泄气,还劳心费神的说长了嘴、跑长了腿?
几次三番、三番五次,最终,绿茵他们家实在经不起这个占天时、地利、人和的介绍人的纠缠、磨砺,免强答应为绿茵定了这门亲。只要父亲一松口,之后,林家趁热打铁的便催着女方定要去看看他们家门朝东还是门朝西,乡俗意指看人户。口头承诺如何算数?当然要履行一下形式,让左右乡邻众所周知。
早从奶奶和父亲口里得知,他们原来与林家本属一个村,林家是一个大姓大户人家,都住在一个超大的四合院里,堂屋当成祠堂。祠堂有一间教室的面积那么大,设立成村里唯一的一所学校,父亲就是在那所学校读完完小的。后来,随着人口的增长和时代的进步,便将原来的一个村划分为两个村。林家古老的四合院,随着年岁的增长,终因年久失修不堪重负。加之四合院里又不断增加人脉,似那些山里的大树枝蔓一样,一脉下来,周围又生出许多的枝枝蔓蔓。子子孙孙,几世同堂,一家一家住在一起又显得拥挤不堪。于是,一家一家的人便陆陆续续从四合院里剥离出来,各自据点,散落田园,筑巢为家,演绎至今。
那是一个晴朗的早晨,太阳还没见露脸,朝霞却已走到对岸半山。吃过早饭,在母亲的催促下,绿茵对镜梳妆,似母亲那样梳了两条发辫,再折叠过来,用头绳绑成两个蝴蝶结,穿了一件白底树叶图案的花衬衫和浅蓝长裤,着凉鞋。整体看起来淡雅、洁净而清爽。在琼大大的带领下,绿茵随同母亲一起赶集,午时顺道便去了一趟林俊家里。于是在那个暑期,继姑爷媒说之后绿茵再次相亲。
林俊家独门独院,因了林家两个儿子便设了两个厅堂,左右一字排开,显得占地很广,房舍超长,似家家户户灶前生火常用的吹火筒一样。依次设有卧室和厨房。房间除了床铺,床头放了一架陈旧的书桌外,堂屋搁置两口箱子和几个装粮的柜子,显得空空荡荡。
林俊叔叔和婶婶也在,二姐-花和二姐夫-学也在。一见面大家都是熟人,一点也不拘谨,显得分外亲热。二姐花嫁得近,就在邻村对岸山梁上。二姐夫-学就在那个山梁上的一所学校任教。绿茵上小学三年级亦在那所学校上学,虽没教过她,彼此却是有印象,早就认识了的。只是没想到走了那么几年,世俗关系会走得那么近。绿茵的妹妹,利的小情郎-相,上小学二年级时因作业没做好,还被学罚跪、鞭策过,那满背的鞭痕又红又肿,象爬满的蚯蚓一样,让相父母心疼了好长一段时间,人家几十岁了家里就养一棵独苗,身为人父人母的谁不心疼?花和学回娘家,他们理应是林家常客。听两位老人说,他们在家有个头痛脑热或农活忙不过来时,二女儿和女婿亦是忙前忙后地侍奉左右。何况今天是弟弟相亲事宜,他们更是必来之客,最起码要担当军师参谋的角色。
常言道,三个女人一台戏。几个女人聚在一起,更有说不完的话题,话题的展开当然是围绕着林俊和绿茵这门亲,似乎前前后后都早为他们设想透。林父将所有关于林俊的家书信件,翻箱倒柜地一古脑儿找出来,摊在绿茵面前让她看。意思要让她明了,也要相信林俊的能力及人品。午后回来之时,他们家托介绍人拿给绿茵母子数百元钱,也算是一个交代。
相亲回来之后,绿茵父母还是不怎么上心。琼大大却一看到绿茵回来便催着她索要照片,绿茵便将赠同学后余下的一张毕业小照交与她,让她捎给那个陌生而忧郁的男生。她不知道,也没思考,自己是否就算把终身给定了,定了终身是否就这样轻易地把自己的后半生也交给别人了?
林家父母拿到绿茵小照,眯缝着眼端详了半天,照片虽小却也五官清晰,轮廓分明,俊秀灵气。林父便火速写了一封家书长信,将绿茵小照裹挟在信纸中,给林俊寄了去。
林俊在大姐所在的茶场里早出晚归,那里的气候非常之善变,直接是冰火两重天。早晚海风呼呼,直敲得门窗噼噼啪啪叮咚作响,躺在被窝里还冷得直打颤。白日里,时而太阳时而雨,阴晴不定的,急风骤雨说来就来,一天衣裤要淋湿好几遍,反反复复,复复反反,湿了又被身子汲干。于一个十九岁刚涉世的男生来说,这样的气候,如此的干活,体力已严重透支,超出了身体的负荷。有一天,林俊正干着活,一阵头昏目炫,四肢泛力,浑身冒汗。三姐眼尖,忙几步跑过去拥着他,摸摸额头,似烫手山芋。忙叫过大姐,大姐见状赶紧跑来帮忙,姐妹俩一左一右挽着弟弟的胳膊,去了就近一家卫生院。
医生经过检查诊断后说:“劳累过度,染了风寒,需要多休息几天。”打了点滴,吃了药,才稍好转。在大姐家调养过了一段时间,林俊康复,他不想去茶场了。为了能够多些薪水增加收入,早日返乡,便决定与同住的一个本地朋友去伐木,还不是一个更加笨重的差事?
有两个多月都没收到父亲的家书了,也不知亲事怎么样了,天遥路远的,信件往返来去要两个多月时间,他天天等夜夜盼,家书倒成了他漂泊异乡孤独行程中唯一的慰安。他也不是没想过回去,还不是觉得那么远难得出来一趟,既然出来了就要有所收获,现实点最起码腰包要鼓鼓胀胀,回去也才风风光光。更何况父母上了年纪,能送他读那么多书已是上辈子烧了高香。如今亲事若定,按乡间习俗:吃会面酒、看人户、办结婚证那都是要花钱的,还不是只有靠他自己。
这一天,他从外面干活回来,他三姐蓉拿着一封信给他,封口已经拆过了,三姐说:“是爸的信,亲事问题,还有照片,那个女孩还可以呢,看起来好纯情哦。”三姐一边笑盈盈地发表个人意见,一边将一个长方形信封递给林俊手里,林俊接过转向到自己住处掩上门。再将信小心拆开,一张小照滑落膝盖,未及看信,便将小照捧在手里,仔细端详起来。 一张正面全身照——一个纯粹的学生妹妹!一双乌黑的圆圆的眼睛嵌入苹果似的脸蛋,一丝浅笑挂在唇边,笑不露齿,笑得含蓄而自然。头上戴了一顶荷叶边的太阳帽,右手弯曲的弧度构成一个半月形,拇指和食指的指尖扶着帽沿,右手自然垂直,双脚一前一后呈“稍息”状,恬静自然,是他喜欢的一款。
林俊心里似掀开拔浪鼓咚咚跳个不停,上学阶段一直不屑恋爱,女生都未正眼看过。虽然那个年龄段的男女生们对异性象磁场一样,有一种强烈的吸引力,他也和所有的男生一样,心里对女生也充满着无尽的好奇与神秘。要不然在二楼学习的那些男生们,总会趁下课之机爬在阳台的栏杆上有意无意地偷眼向下窥,偷看一楼那些喜欢爬在栏杆上的女生们微微凸隆起的ru*房。尤其是夏天,衣服穿的少又超薄,脖子下面第一、二颗扣子一般又似大门一般敞开着,二楼这个位置恰到好处,不远亦不近,将那些春色美景尽收眼底。看到那些蓓蕾一样的花苞半遮半掩,朦朦胧胧、若隐若现、呼之欲出,无不令正处在青春萌动期的男生们神魂颠倒、想入非非……尤其是晨起跑步或赶急走路,女生们的胸部象装着两只活蹦乱跳的兔子,左右摇摆、可爱之极。当然,这些暧昧的、有些不太光彩的、抑或有些下作的、甚至有失君子风范的小秘密是毕业后,几个同学聚在一起回味那段学生时光,对一些少年无知、懵懂的追忆中,他才从中获悉的。
堂叔也有写过几封信来,力荐本村在他身边学艺的侄女,他几年前曾听过她泼妇骂街的那副破嗓子,加之,堂叔带了侄女回来同住同起,同出同进,虽然没看见只闻传言,毕竟一个女子臭名在外,想想就令人作呕。何况造这谣言的人非别人,是堂叔自己的母亲。
海风呼啸,拍打着窗棂,收到家书和绿茵的小照,林俊那少年苍凉的心头镀了层温馨。他长身点灯伏案回信,为父、再为她各一封。初次给她写信,当然要把握分寸浓淡相宜,不能太冷漠,也不能太热络,说他绝对相信父母的眼睛,才特意请求父母为他相亲。也表明他对父母所相的这门亲,态度多么端正,立场多么坚定。他必须字正方圆,字斟句酌,在那摇曳不定的光影下,亦是他平生第一次,向一个陌生女孩坦露少年情怀,款款心音和着涓涓情意汇聚到掌心的纹理,凝于笔意,落墨之处,是内心和灵魂深处弹拔的琴音,潺潺淌过的轨迹……
一个暑期过去了,又面临新学年了。绿茵和小舅、小姨皆脸上无光、榜上无名。柳父特意去会见了一次教她的舅老师,与他就绿茵上学问题作了一次推心置腹的长谈。如果经济没有压力,如果没有异议,他建议绿茵上高中学习。绿茵那个高兴劲就甭提,她终于又可背上书包走向另一所高校,虽然不再与小舅、小姨同在一起。
绿茵在高一那年,一个寒风萧萧,冷冽的冬天。母亲对父亲说:“楼上的木材都晾干了,这冬天的日子比较清闲,我们抽空将它裾了给茵儿做些大件的陪嫁家具吧,将来她即或在单位上也能用得上。”“这是为她准备的,那我们现在就裾吧。”父母亲的想法是早有计划,他们商量着说干就干,在院子里摆好架势立即开始。这本是男人才能干的活,而母亲做到了。他们一上午裾了一大摞自家林子里生长的经久耐用的白树板子,饭后,父亲整理木材,母亲思忖着近段时间家里那头老牛常吃干草,很久没见过青了,便去坡下麦田给牛儿拔草。山间的冬天,从早到晚都是雾蔼缭绕,茫茫一片。看不到一丝阳光,看不到一线青天,偶尔看到他们露脸便等雾蔼散尽早已日落西山。母亲躬身埋头田间,晶莹的露珠儿调皮地爬上麦尖和草尖,湿了她的裤腿、衣袖,也湿了她的发辫。一眼望去青青的麦苗,青青的草,在肥沃的土地上茂盛地生长着,仿佛向人们昭示着、相较着谁比谁长得更壮、更高?
夜幕降临之前,母亲拔的青草已紧紧扎扎将背篓装满,她怀着轻松愉悦的心情往回赶。回到家里砍了猪食,开始围着锅边转-烧火做饭。弟妹们在四方桌上作业,母亲在灶后理菜、切菜。父亲洗了手来到灶前烧火,锅里热气腾腾,如同烹煮的这一屋浓得化不开的亲情!
“木料裾好了,干脆直接找木匠来家里做家具吧,反正天气凉了,将年猪先宰一头吃着,肉也不用在街上去买了。”母亲心中的小算盘,直拔得乒乓作响。
“嗯。”父亲烧了一把柴,惜字如金,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灶膛里的焰火一闪一闪的。
“要不你明天赶集,顺道就问问你那位老根?”母亲心急地说。从木匠是本村和父亲同龄,关系又不错的。
“我明天去问问”父亲知道母亲指的是谁。
“妈妈,是不是给姐姐做嫁妆?”妹妹听了父母的话,便插话道。
“嗯。”母亲和言悦色地应。
“妈妈,什么时候给二姐做?”弟弟扔出一个新问题。
“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做你的作业!”父亲严厉地训诫。
利和斌吐了下舌头,交换一下眼色,又埋头作业了。
过了几天,从木匠便来家里,为绿茵做陪嫁家具。他没带徒弟,一个人做得很慢,做了一个多月时间才将绿茵父母计划的大件做完。衣柜、碗柜、大小方桌、大小圆桌、沙发及无数把椅子。他的手艺很好,做的家具款式耐用又新潮。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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