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下班回家就异常兴奋的说自己遇到了一件奇事。事情是这样的：下午她参加了一同事父亲的葬礼。葬礼本身没什么奇怪，奇怪的是同村另一个老头。这老头一直在葬礼上唠唠叨叨的说话，而且是按死者的口气说只有死者说的话。例如他一会儿说大儿媳不孝顺，送来的饭不好吃。一会儿说自己没福气，没赶上看闺女最后一眼。回头又说说你们不要把我一人扔乱坟岗上，总要让我们夫妻并骨团圆才好。……

熟悉的人说，他说的这些的确是死者想说的，而且那音调都像死者的声音。并说这一定是两个老头幢克了。反正不管怎样，这老头给这个葬礼填了不少热闹，让送葬的人不知是哭还是笑。

老婆说完了，我说自己也遇到过幢克，且更有意思。那是我八岁那年，村东一财主死了，因成分不好，被公社拉去给新建的火葬场开张。结果火葬完第二天，村西一老太就幢克了。她一直在村大街上疯疯癫癫的跑，一边跑一边说话，我们一帮孩子就跟着看热闹。她说孩子们不孝顺，为40块奖金就将老爹烧了。说自己再焚尸炉很难受，一开始躲在下面，后来抱了一把笤帚，最后还是被烧了。这些当然是胡话，但有一件事说的很清楚。她说儿子不孝顺也是儿子，有点私财还要留给他。就是东房第二间第几根椽子下面藏着的几个袁大头。对此，很多村民听了觉得很稀罕，但支书说这是迷信，不让群众听信。但后来很多人都说书记听老太的话真挖出了一堆袁大头。

幢克这样的事，并非只有中国有，外国也有。韩国就有个更精彩的幢克故事。说的是这家只有兄弟俩，感情不错。后来，哥哥娶媳妇，弟弟谈恋爱，一家人更和睦。但再后来就遇到了厄运，兄弟俩同时发生了车祸。车祸后哥哥成了植物人，弟弟情况稍好点，但脑子一直有问题总自认是哥哥。这样一来，嫂子一方面要照顾植物人的丈夫，一方面还要面对自认为是丈夫的小叔子。

嫂子自然不会把小叔子当成丈夫，但她对小叔子的很多行为也没法解释。因为他的表现实在太费解了：

车祸前，哥哥是家具设计师，做的一手好木匠。弟弟是赛车手，只对汽车感兴趣。车祸后，弟弟却放弃了汽车，熟练的做起了家具。而且完全按哥哥的思路，完成了很多哥哥留下的半成品。后来还以哥哥的名义举办了哥哥一直筹备着却没来得及开的家具展览会。

这还不算，小叔子居然还知道很多只有兄嫂俩人知道的事：例如他们第一次会面的地点，第一次接吻的细节，甚至还从一桌腿下拿出了一枚钢镚，要知道这枚钢镚是一次兄嫂二人做爱时哥哥放的，绝对只有他们俩人才知道。……

就这样，弟弟一直试图像丈夫那样关爱嫂子，而嫂子却只能像嫂子那样关照弟弟。作为弟弟，面对恋人的温情和嫂子的关怀，一直不知道该如何取舍？作为嫂子，也只能徘徊在感情和理智的纠缠里。一个女人搞不清自己究竟是单身弟弟的恋人还是已婚哥哥的弟妹？另一个女人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真弟弟的真嫂子还是假弟弟的假情人？一边是长睡不起的丈夫，一边是莫名其妙的弟弟。一边是失去了丈夫的孤单，一边是身边小叔子的深情。恋人也许终会分手互不妨碍，可假如丈夫一旦醒来，该如何面对这角色错位？再如果丈夫真死了，双方是否能摆脱现实站在人前的尴尬？

说到这里，老婆也发了愁。看来这幢克的难题，还真找不到答案。努力了半天，勉强找到一个备选：例如，让哥哥死去，小叔娶了嫂子。这应该没什么关系。反正现在城市里借腹怀胎已很普遍，农村借种的事也时有发生。另外，据说中国还有一种家规，就是某家长子死后，会安排同族侄子代替长子位置，好留下寡妇并为家族留后，这种做法不是过继叫填桩。因为侄子本身有老婆，平常在自家睡，只偶尔陪寡妇嫂子过夜。这做法显然也适合韩国这事。而这样的事，别说百姓做，皇家也做。就说王昭君就有两个丈夫：第一任呼韩邪，这是她自愿的。第二任是呼韩邪的长子--复株雕陶莫皋，这是皇帝钦命的。这看起来乱，但皇帝却说是匈奴风俗。

半夜睡不着，接着想这事，觉得还是蹊跷。仔细想，幢克也许有，多是道听途说，少数亲眼目睹。前者未必可信，后者的也未必属实。

就说第一件，相信老婆没说谎，但她不是心理学家，就算亲眼见了，她有理解它的素质吗？有破解它的兴趣吗？不过是看了一场热闹而已。至于别人也差不多，怎么就能全信呢？　

第二件，自己自然相信自己，但也只是见疯婆子说疯话，究竟没人能确证袁大头存在。况且小孩子的话你也信？

至于第三件，看似有鼻子有眼，其实就是个韩国电影梗概，不过是编剧杜撰这样一种困境，好让人思索亲情和爱情，理智和情感的界限罢了。

所有这些，其实都不必当真。与其当成科学来探索，倒不如当成迷信去排斥。与其说是真事，倒不如说成是一种风俗或文化，就像王昭君时期的皇帝那样。

常识的说，所有不允许质疑的，除了宗教就是迷信。宗教也如迷信，只要信就够了。且不必管它是如何庄严如救星，或怎么猥亵如神医。而科学的唯一标准，则是结果一定要能被重复验证。极限的说，科学无止境，总有不能解释的东西，所以存在一些困惑和秘密，完全正常。而面对宗教则千万别追究，因为上帝只供人跪拜。

谈信仰，就是某天佛祖真到了你家门前，你也未必要跟他走，因为没准这是阎罗的化身。说实话，就是你亲眼见的，也未必为实，因为那很可能是魔术。要知道，谬误早就穿上了真理的外套，真理却只能赤身露体。不管是科学还是迷信，太信了就成了迷信。在这真假难辨的世界上，只要此刻话有阳光，你就有怀疑的权力，它和你与生俱来。

于木鱼宅

2013-11-6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