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的这个时候,我还在惶恐不安地、是否正视自己的病情,那是文字也安抚不了的绝望和悲哀情绪,以至于手术后的一年之中,都小心意意地避免回味它,因此,学会遗忘,是我壮年时期就得开始的必修课程。
新生的我经历慢长的煎熬后,也逐渐了悟上天有好生之德的玄机,所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于是万物生焉,三生万物的生生不息。 有了生命也就有了七情六欲,痛苦和欢乐也是并存的,苦过之后才能超然。亲吻过死亡之唇的我,那些花开的旋律,泉水的脚步声,风的吟唱对我而言都是此处无声胜有声。感谢苍天的垂爱,让我在这纪念的日子里,除了痛苦留下的一条鞭痕印记,身体还是完完整整地、象一棵死而复生的树一样仍然站着占有天地一席间,这个轮回了的季节还一并萧杀了我内心滋长的魔障,潮思漭漭的心海里,如今一根小小的棒槌也搅拌起千层浪花,它引领搁浅在滩涂的魂魄重回故里,那是朝思暮想的、一个充满活力的年代。
秋阳高照,全身充满活力,女人,一个柔性的词汇,喜欢纯静的生活,不爱混沌的世界,因此洗晒成了习惯。我把所有的毛巾取下来,用热水加洗衣粉泡在一起,几分钟后漂洗,谁知长时间以来,由于我的低落情绪,老公的毛巾里已有着湴泥一样的汗渍在里面,怎样都洗不出那种清爽的的味道来。此时若我手中有棒槌的话,几下就可以将污垢除尽,就象狠心剔除我的病灶般。老公,是爱人,也是朋友,多年来,成为一体,和他同处一室可以随遇而安、听他的话自然成为欣赏各种味道的歌。记得当年在我用棒槌的时候,他不知是讨厌那种不太缠绵的声音?还是太珍爱他所创造的一切价值?会劝慰我别把衣服捶坏了。他性情温和极了,就象大热天头上戴的草帽,虽不能让你拥有四季如春的感觉,却还是能为你遮挡住火辣辣的太阳。我不需要担心他把棒槌反向我,年轻的我,照样拎起棒槌,更加欢乐地捶打着衣物,换了一件又一件,酣畅又淋漓。
或许我有敝帚自珍的癖好,对唯美主义的认可拟或是有些沧桑,在当代爱情活跃的年代,我还恋恋不舍着我的、和爱情有关的那根失落的棒桘。那是我的母亲给我丰厚嫁妆里的一件、处家过日子的日常用品,大的大到当年稀有的二十六英寸彩电。小的就是这根棒槌,别看它小,也费了母亲的一番心血,是她找在工具厂工作的朋友要来的,记得我看到小棒槌第一眼时,就被那打磨得光滑温润的外表、清晰分明的纹理所吸引,小巧又玲珑的模样,好象一个全身周正的裹脚小妇人般,拿在手里份量又恰好,我爱它或许有些夸张地、胜过如今戴在手中的一枚精致又昂贵的戒指。婚后就因为它,更加热爱清洁,更愿意把生活打理得有条不紊,五十平米的房间被我收拾得宽敞又明亮。和棒槌共舞的时间,一直持续到把它在公共澡堂丢失,此后又陆续用了几个,就再也没兴趣买。因为这些被买来的不是木质不好,所取的不是杂木,就是疤痕累累。
秋天,是人们与愁丝纠葛的期约,“经春初败秋风起,红兰绿蕙愁死”中的绿蕙死了、“秋景有时飞独鸟,夕阳无事起寒烟 ”中的烟是冷的,诗人们喜欢将心思托付花草与烟雨。而我不知被流落何方的棒槌也是寄情物,是活力的传导者,它曾起伏在我的青春岁月。拾到它的人不知是否懂得它的出处和寄予的意义,记得那时当我发现丢失后不到几分钟就回澡堂找,就怎么也找不到,就象送我棒槌的大姐一样突然患上了重病,再重逢她消瘦的模样,我的心中无限忧伤,她的青春模样和她送给我的棒槌一样,都曾那样丰满地留在记忆中,尽管逝者如斯!
岁月其徂,脸谱也给人一种新的力度 ,就象我们经历过的弯弯曲曲的路途,潮起潮又落,激情褪去,归于平静。曾经抡起棒槌不让生活沾染俗物,而今喜欢用心归置灵魂。有人说我们的心太小,小到只能容下自己那点苍白的心思;我们的目光太短了,短到从来不曾感觉也感受不到宽阔的世界。我倒觉得不是我们的心太小了,反倒是被一些不如意撑大了,大到茫然,不知所措,大到彷徨不知方向。米兰·昆德拉说过: “如果一个作家写的东西只能令该国的人了解,则他不但对不起世界上所有的人,更对不起他的同胞,因为他的同胞读了他的作品,只能变得目光短浅。”我不是作家却喜欢大放阙词,显露儿女情怀,所放不开的不仅是个人得失,而是有关于棒槌曾在的那个美好年代:那廖廊的天空下 ,有一群女人在池溏边洗涮着衣服,用棒槌欢乐地撩泼着水花,不停地重复着前人一样的动作,那时一切都是干净的,美好的。白云苍狗,沧海桑田,谁说地老天荒是永远?谁说青山绿水水长流?人类已留不住美好的脚步。如今鄱阳湖缺水、河流被污染、池塘被填平;天空有阴霾笼罩,你看我家乡美不美已是梦中的寻觅,那些和棒槌互动的繁荣场面再也找不到了。
而今人虽渐老,心却不想老;每步一尘,回首都是在云水之间!最爱相思那种久违的青色味道。青色是天空的颜色,天空任鸟飞,象征希望;青色又是介于蓝色与绿色间,给人一种遐想;青色是底色,洁浄又浪漫,就象是我的那个没有沉重感的棒槌年代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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