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识也会错。就说那句人人会唱的歌词“栽什么树苗结什么果,撒什么种子开什么花”，就是这样。这话初看很正确，细究也片面。因为橘这种东西，同一种种子和同一样的苗，生在江南为橘，长在江北则为栀了。就是今天那些长在江南的橘子，不也已经变成染色的毒药丸了吗？

所以免不了就要问：树苗和果实，种子和花朵，水土和气候，环境和营养，究竟哪些是内因哪些是外因，究竟哪个更重要？

当然橘子树上是结橘子还是栀子，只是对人的口味不同，对树本身没什么影响。但是，一片土地上是出小偷还是好人，则除了决定这人本身的人生外，还会对整个社会带来影响，那就不是一句话的事了。

就说最近这次“跨省追捕记者，央视全球公审”的事，究竟是报社有骨头，还是记者真受贿，或者是背后有大佬，还真看不清。正所谓，镜头前面有大戏，幕布后面更热闹。

比较阴暗的想，记者已经招供，铁定罪犯无疑。报社也许分红，骨头也已疏松。大佬躲在背后，正在运筹帷幄。警察原本心虚，恰好电视壮胆。这一整条食物链，只是看见了一端。你可以说，这些都是猜测，但不容置疑的是：尚在侦查阶段的看守所，本该大门紧闭，对央视记者却是形同虚设。检察未诉法院未判律师没到的嫌疑人，的确成了镜头下戴手铐剃光头穿囚服的铁杆罪犯。接下来不用走程序，案件的结果也已如此明确。你不必推测，陈永洲也不会是李庄第二，因为领袖们现在还没打算再抓第二个薄都呢！假如还有人别有用心的话，剩下的也就是“翻案不得人心”了。

说陈永洲受贿，这一点应该确定无疑。就算你不是记者甚至不认识记者，也该听说过一些记者行业潜规则。而闾丘露薇的《记者可以做的》则更是给出了详解：

记者可以做到拒绝收受利益，这在香港本不是问题。廉政公署会管，媒体内部也有规定。收到礼品或新年利封如何处理，整个过程很明确。别说记者，就是采访对象，也知道了该怎么做。例如不会硬塞给车马费。对此内地的主办机构，一开始不习惯，现在已知道主动把境外媒体剔出在车马费信封名单之外，因为这还涉及到境外媒体没准会举报他们行贿。另外，记者和被采访对象吃饭，绝不会让被采访者买单。再则，媒体员工甚至不能买股票，这是因为担心假如记者一旦知道某家企业的坏消息，就会提前抛售手头的股票，就会有利益冲突。所有这些都有严格的规定。……

听她这一段话，真觉得像天方夜谭：试问一下所有内地的记者：哪个没拿过主办机构的车马费？哪个没吃过被采访对象的宴请？甚至哪个不是被采访机构的股东？50万现金是受贿，2000元车马费也是，1000元宴请也是，内部交易股票当然更是。要这么看，说陈记者受贿罪犯，哪个记者不是呢？

单说记者犯罪不公平，回头看看身边熟悉的每一个行业，哪个又不是这样呢？电力局家属院从不用交电费，暖气公司职工终生享受免费暖气，自来水公司永远免费用水，这些已经成了公开的秘密。交警吃司机，城管啃小贩，医生杀患者，这些潜规则也已经大行其道。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一切都很正常。只是冷静的想，这些近水楼台先得的“月”，又有哪一个青白干净？

就拿现在以房养老的新政来说，就听到这样一种说法：假如实施这个方案，谁能断定那买了房子的银行或保险公司，不会和医院沆瀣一气，设法让老人们早一天死去？这个疑问显然不必回答：一方是一个越来越糊涂的垂死老人，一方是一群非常精明的商人，战斗的结局不言自明。

其实别说别人，就是问一下自己，真是一个奉公守法的好人吗？答案也未必。下面是一段廉政培训课的纪实：

一开课老师就问学生：从没违法犯罪的同学请举手？大家都举了起来。

老师再问：没闯过红灯的请举手？没在快车道上骑过自行车的请举手？这一次没有一人。

老师接着说：闯红灯就违反了交通法。交通法也是法，违背了就是违法。而违法就是犯罪。一干人都有点脸红出汗。

老师再说：当然不是说你们是罪犯。这是因为，首先大多数法律和交法一样只是摆设，没人认真。其次，有时候法律就是要故意诱导你去违犯：都看过电视上那条20厘米宽的人行道，这条道也只有小学生会规规矩矩的走。而更多的快车道和慢车道交叉在一起的公路，你骑自行车不走快车道，就别想过去。

最后，老师给出结论：在中国，有法不依违法不究已经是常态，有些法本身根本就没法执行。是遵守还是违反，你自己可以灵活掌握。就是倒霉真到了法官手里，挺过72小时，也就万事大吉了。实在挺不过，法官还有自由裁量权呢。

在这里，掌握好分寸才是最关键的技巧：爱吃的尽管吃，想喝的敞开喝，只要不把钞票揣到腰包里，不把古董放在客厅里，不让情人暴露在镜头下，关键时刻再看看有没有摄像头和录音机，就不会被关到笼子里。……

要说上完这课，还真是长学问。只是回头想，莫非如今这世道真应了那句话：洪洞县里没好人？这结果究竟是洪洞的人坏了？还是洪洞的水土坏了？是好制度让坏人成了好人，还是坏制度把好人养成了罪犯？一两个坏人抓来杀掉就完了，可这一片水土，该怎么替换呢？莫非真的成了诱惑的陷阱或犯罪的温床？

考虑到一再强调的绝不，这些疑问还真是没答案。怕也只有祈祷翻天覆地一条道了。

于木鱼宅

2013-10-31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