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自清说匆匆，丰子恺说渐渐，说的是一件事。对旁人来说，究竟是匆还是渐则是一件糊涂事。要说匆匆吧，人再怎么匆，也匆不如苍蝇，他们一夏天就走完了人八十年完成的生命。要说渐渐吧，人再怎么渐，也渐不如乌龟，不说他们千年万年也有到头的时候，就是人家在最后的时刻，一定也不会像人那样匆匆。

科学的说，将朱自清的每一个匆匆的片刻，都用高速摄影机拍下来再慢放，大概也就相当于渐渐了。而将百年乌龟的生活，缩短在一天之内放完，也一定够匆匆的了。所以究竟是渐渐还是匆匆，关键看怎么定义。

无端的想起这些，当然是有由头的。这就是朋友的开车手艺。他的汽车终于还是没过了百天，在第九十六天出了车祸。所幸没伤到人，就是保险公司倒点霉。如今修好了再次坐在朋友车上，自然少不了谈驾车技术。

一致的看法是开车要悟性。驾校教的东西基本没用，路上学的东西有用，却代价很高。如果说撞车是意外，那倒车入库这件事为何也总是学不好。

然后我就说悟性也是可以训练的，谁都不是天生带来。不信每次倒车后研究一下刚才的轨迹，看看是拐早了还是晚了，拐大了还是小了，找到改进的地方，下次争取稍微好一点。这样几个回合下来，就能练成倒车高手。然后还真现学现卖的看了一次、练了一回，证明果然有进步。

一个不会开车的人居然成了开车教练，一件很常识的事，居然让朋友伸拇指叹服，这事到现在心里还美滋滋的呢。回头想，其实不只是驾车，生活中很多事也是类似的道理。

就说单位考核，并不必有个特别绝对的指标，只要懂了环比和同比的道理就可以了：每月都有提高，每年都有进步。且不管具体数值大小，只要不是负的就可以接受。而且熟练了以后还可以玩点花样，那就是每当月底前几天，先要看看这月的指标完成的怎样。如果差不多了，就可留些后手，将一些东西算作下月产出。这样不仅完成了这月的指标，稳拿超产奖，还可以为下月超产打个好基础，省的鞭打快牛。这一招一般人都会。

其实比这个应用更广的是鸡地屁。人民可以不管，官员不能不问。要说柴米油盐也都是鸡地屁的要素，但这些却和官员的政绩不相干。不管这玩意多臭，反正是每年都在累加。百分之十也好，百分之八也罢，十几年累计下来，就翻了好几番。到如今都成了世界的老二，那份自豪就挂在领袖脸上。

可如果这数字太大，也未必是好事。第一说明你家底子薄，在很差的底子上才能飞跃。中国低到百分之六官员就吓死了，可美国达到百分之三政府就乐死了，这就是差别。其次是数据作假，中央要个百分数，省里加个百分数，县里再加个百分数，加来加去到企业就找不到边了。这么看当年亩产万斤的卫星，也完全可以理解：上有所好下必行焉。反正都是糊弄人的鬼把戏。

把戏玩好了也不易。在鸡地屁升天的过程里，如果人民收入也朝一个方向变化，那怕是在鸡地屁基础上打个折扣，哪怕差不多要和嬉皮爱持平了，人民也不会有太大怨言。可等来等去，最后的结果却截然相反：一端是先富人群要领导世界奢侈品消费潮流了，另一端是贫困人口确切的在更加贫困着。这用不着专家算，哑巴吃饺子，自家心里清楚着呢。

再有三公消费也是这样，看似是个天大的难题，因为谁都不能定一个非常合理的绝对数。但是，只要确切知道了今年是多少，确定一下明年准备下降多少，也就可以了。只要是下降而不是增长，人民也就满了意。显然这里的关键是无从知道上一年是多少，自然也就无可确定下一年会几何，整个一笔糊涂账。----当然糊涂有糊涂的好处，更便于乱中取胜！---这也像雾里看花的反腐，只要财产没公示，所有反腐免不了清君侧的嫌疑。

而强拆也是这个道理。要说一处房子合理价钱是多少，大数差不了多少，一般人都明白。真正漫天要价的刁民毕竟少数。可你房子下这片土地升值空间有多大？怕一般人云里雾里说不清。一朝卖地，七十年受穷，这样一锤子的买卖，自然不能大意。破房也要闹个别墅价。谁让一切这么模糊呢？

当然了，按照现在一周抓一个的速度，这反腐速度绝对很匆匆。可这速度能持多久吗？一直抓下去，很快就亡了党，这抓比不抓更可怕。新上来的，难道就绝对不会被抓？而就是那些抓人的人，难道就不该被人抓？---反正只要抓了，就能看清是个偷窃的硕鼠，所有没抓的就都是敬业的猫！

再有就是公平正义幸福感恩，这些看似没法统计，可实际上也简单。而且根本不用像民族复兴指数那样算算是否及格，只要对照一下老爷们的肚子和百姓们的脸色就明白，这玩意遮不住。都两极分化到不少人要舍家闹革命了，还非要让人家说自己很幸福，说百姓心里很感恩，这事只有躲在大裤衩里才能做出来。

日子是一天天过去的，年纪是一年年长大的，财富是一点点积攒的。匆匆也好，渐渐也罢，一个脑袋两只手，谁跟谁都差不多。可一样是几十年过去，当年那些最伟大的无产阶级先锋队员们，怎就一下都成资产阶级富豪了呢？他们的财产究竟是哪夜冒出来的呢？一样是混了半辈子的工人阶级，本以为还能活到按需分配的那一天享受最后的天堂生活的，可到老为何还要望房兴叹呢？这由不得你不失望乃至绝望。

从按劳分配到按需分配，从社会主义到共产主义，谁都明白这需要时间。可从部分人先富到共同富裕，从提倡效率到回归公平，这第一步实现起来是那么匆匆，第二步却又是那样渺茫。谁又能断定接下来的，不过也是个和尚痴人说梦的呓语？毕竟六十年过去还是初级阶段。

反正这辈子难得看到那目标了，毕竟“没几个能胜任百年千古的寿命”，而不用等到不惑之年也能明白，这一切其实不是渐渐还是匆匆的问题，而只是忽悠和欺骗的伎俩：和尚在花言巧语，信众在执迷不悟！等到金光散去，香烟飘走，更多人明白这样的道理：没有当下的渐渐，就没有渺茫的辉煌。只要还有一个人挨饿，就可断定这国家不幸！动辄站在民族的高度说教，代表全体人民说事，甚至把自己变作国家的化身，妄想达到恒久不变的永远，终归有露馅的一刻。到那时，谁都看清了一切不过是巫师玩的诡计！

究竟是匆匆还是渐渐，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不管是渐渐还是匆匆，先要搞清朝哪个方向。方向错了，速度越快，目标越远。千万不要等到最后，才发现前面不是天堂而是地狱。

燕子去了，有再来的时候；杨柳枯了，有再青的时候；桃花谢了，有再开的时候。但是，聪明的，你告诉我，怎么现在就没有无产阶级了呢？怎么共[chan*]党就不再提按需分配了呢？怎么公平正义就被财富集中代替了呢？怎么幸福就这么稀缺要成国宝了呢？

不知道世界本来该给我多少，但我的手确乎是渐渐空虚了。这一去不复返的东西到哪里去了呢？——是有人偷了他们罢：那是谁？又藏在何处呢？是他们自己逃走了罢？现在又到哪里了呢？两位大师是否现在想明白了呢？

于木鱼宅

2013-10-29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