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峰知道，今天晚上的赴约会意味着什么。

屋外的空调机嗡嗡卖力转动着，丝丝凉气从出风口呼呼地吹出来，尽管屋里很凉爽，也似乎不能冷却林峰那躁动的心。林峰在屋里子踱着步子，从门到客厅，从客厅再到门，鼻尖上已沁出蒙蒙细汗，心也不安份地突突跳着，衬衣黏糊糊的紧贴脊背，若隐若现的肉色早透过了衬衫片状的潮湿，就像草地的沼泽水潭一样，干一片湿一块的。去还是不去？林峰陷入紧张的踌躇和不安之中。

办公室莺儿的影子老是在眼前晃动，挥之不去，却愈发清晰。那莺莺的细语，那清瘦的脸庞，那白皙如藕的胳臂，那飘逸的长发，那身上散发的淡淡的气味，所有她的一切，都让林峰着迷。

林峰曾吻过莺儿一次，他能感到莺儿芬芳的气息、濡湿的香舌和激动的颤栗。林峰也说不清，他们是谁主动的，这一吻，让林峰也莫名的兴奋和冲动。但莺儿是自己的徒弟和同事，也仅此而已。

每遇到委屈，莺儿喜欢伏在林峰怀里嘤嘤抽噎，林峰能感觉得到莺儿的心跳和肉体的温热。他笨拙地抚摸着莺儿如绸缎般光滑飘逸的长发，那嘤嘤的哭声让林峰心碎，让林峰愤怒。“莺儿的男人真不是个东西，”林峰爱怜的抚摸着莺儿粉颈上的青紫瘢痕，“畜生，也真下得去手！猪狗不如！”林峰把莺儿臂袖朝上掀了掀，也是一片片青紫。可自己又能做些什么呢？自己有妻有家有儿子，帮莺儿出气，名不正言不顺啊！“可怜的莺儿，遭罪了呢！”

莺儿是坚强的，她从未在林峰面前表露过任何来自家庭的暴力，只是一次在单位聚会时，醉倒在林峰的旁边，林峰在搀扶莺儿时，才发现长裙膝下的青紫，他见过莺儿的男人，相貌堂堂却行为猥琐粗鄙，简直就是虐待狂，酗酒打老婆。他们在一起就是“羚羊和猪”，想到这，林峰为自己的恰当比喻还自豪了一下，他实在也不会骂粗鲁的话。

莺儿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徒弟，林峰长莺儿十岁，就像一个兄长，除了安慰和关心，还是安慰和关心。自己能做的也仅此而已。

林峰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期望着什么，心里有一股莫名的悸动，这种感觉也只是在和妻子年轻时谈恋爱才有的感觉。兴奋，心跳，时而发愣，时而傻笑。时而轻快，时而沉重。

早上上班，林峰发现莺儿的眼睛有些青肿，秀发遮住了半边脸，林峰一看就明白莺儿又挨家暴了。刚安慰两句，莺儿便伏在林峰的怀里哭了起来，雨打海棠般，林峰心软，见不得女儿家哭哭啼啼，只好保持一个雕塑般的姿势不动，像大哥哥般任凭莺儿哭诉委屈，林峰的胸前衬衣湿了一大片，等哭够了，莺儿反倒不好意思，略带羞色涩和不安，用纸巾擦了擦林峰的衬衣泪湿之处。　

下班之时，莺儿告诉林峰，自己明天要辞职远行，要约林峰吃晚饭。明天也将是莺儿出逃的日子。

林峰所在的公司最近接了一个大项目，设计已近尾声，只剩下了最后的一点补充和完善工作。自己早已从成堆的市场资料数据中，统计分析出了项目未来的广阔前景，和预期收益。半个月来，天天加班，早出晚归，终于可以长长的舒一口气了。那种精神的放松堪比负重的机器从沉闷的运转中解脱，就连运转声音也显得轻快。

晚上还要再加班，其实本来下午可以做完的。但林峰和莺儿似心有灵犀，都愿意把最后的那点工作留到晚上来做，顺便告别。

莺儿是林峰的办公室同事，设计部门人多，设计部从计划部门申请了一间办公室。林峰是元老，业务精，技术熟，自然搬进了新的办公室，莺儿作为新来的人员，没有什么资历，还未上道，领导让林峰业务上带带莺儿，自然莺儿和林峰接近机会多，也顺便搬进了新的办公室。

林峰是手把手带莺儿的。莺儿倒是聪明，学得很快，只需要提醒提醒，凭着女儿家的聪颖和细心，多做几个项目就会成为熟练的设计师。

“莺儿，这个方案再润色一下，不然会太生涩的！”

“莺儿，这个图案的色彩太清淡了，稍重一些会突出主题效果。”

“莺儿，这里的字体是不是换种字体更醒目些？”

“莺儿，这里的数据分析还需再加强一下，可能更有说服力！”

莺儿对林峰的提醒心领神会，凡是经师傅更改过的设计方案，感觉就是和自己处理的效果有差别，多数在设计讨论会上就一次通过。

莺儿每次都比林峰早到办公室。在林峰到办公室时，桌明几净，办公室收拾得利利索索。林峰喜爱莺儿的勤快，也每每叫些外卖一起在办公室享用，当然是林峰请客。

莺儿要逃离丈夫，去另外的城市发展，直至隐性埋名。这也只是莺儿悄悄告诉林峰的。

林峰舍不得莺儿，或多或少有些淡淡的情愫在里边，是还没有肌肤之亲的诱惑，亦或来自内心的怜惜，亦或是莺儿即将远去的失落，林峰自己也说不清楚。但他能从莺儿的眼神里读出不同往日的凄婉和哀愁，那里有朋友般的信任和对感情寄托的渴望。

林峰焦躁不安，去还是不去？这一步迈出去，也许神不知鬼不觉，也许将背负一辈子的愧疚和良心的不安，无论莺儿丈夫的行为是多么的暴戾，他毕竟是莺儿的丈夫；自己无论多么同情和爱怜莺儿，他毕竟是有家有室的局外人。自己妻贤子乖，家庭幸福，他感到自己奔走在悬崖边上，走在钢丝绳上。爽约，伤害莺儿；赴约，不忠妻子和家庭。但虽说这样，莺儿给他的感觉是真实的，虽是罪孽，却如赏闻毒花，娇媚妖艳，楚楚动人，让人甘之如饴，欲罢不能。

墙上的时钟嘀嗒嘀嗒，一分一分地过去。是悬崖勒马，还是慷慨赴约，不管不顾？……

良久，林峰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整个人似虚脱一般，如释重负，心中终于有了答案。他抓起电话，拨出了他再熟悉不过的阿拉伯数字，林峰自己知道这个电话是拨给谁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