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村里每家条件都太好了的原因吧，前几年只有三十晚上鞭炮响个不停，可如今都初五的晚上了，鞭炮还响个不停。看看表快十二点，大强怎么也睡不着，他想和乔叶说说话，可是乔叶已经睡着了，他叹了一口气关了灯。乔叶每晚都背对着自己睡，自己也不敢要求什么，大强深知自己对不起乔叶。想着想着大强糊里糊涂就睡着了，不知什么时候，他感觉身下的炕太热了，他翻了身，乔叶依旧背对着他睡着。

当大强被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吵醒的时候，天似乎微微发亮了。他看着身边睡着的乔叶，她仍然背对着他，似乎还没醒来。

“你睡醒了没有？”大强用胳膊肘轻轻捣了一下乔叶的背。

“我五点多就醒了。”乔叶翻了个身，脸对着屋顶没有看大强。

“你腊月二十三才回来，正月初六就走，这来去不到一月，我怕邻居笑话，好歹你把这年过完再走。”大强靠墙坐起来，点了一支烟。

“笑话就笑话呗，咱家的笑话早在几年前就有了，我还怕别人笑话吗？”乔叶冷冷的眼神在大强脸上掠过。大强心里好像刀子刺了一下，很疼、很疼。乔叶似乎感觉到了大强的难受，但她永远都不会原谅他的，她知道她现在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为了两个孩子。沉默了好久，乔叶说：“咱家的情况就这样，我也不想出门打工，可……。”乔叶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大强使劲吸着烟，两人好久都没有说话。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乔叶穿好衣服走下炕。

拉开门，一股冷风迎面扑来，乔叶抖了一下，但还是走了出去，院子里到处都是盼盼放完炮的垃圾。乔叶拿起扫帚扫院时，大强也起来，他从乔叶身边走过时，腿一拐一拐的。乔叶眼睛里有了泪花。

“乔叶，我听慧慧说你今又要走。”婆婆端了火盆准备生火。

“嗯。”乔叶没抬头，继续扫院。

“怎么这么急？回来了就多呆些日子，我这当奶奶的人怎么也比不上你当妈的。”婆婆扇着火，满院子的烟。

“奶奶，我起来了，快来给穿衣服，我要撒尿。”盼盼都六岁了，打自小就跟着奶奶，被奶奶惯得像个皇太子，六岁了却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生活。

“我就来，我的小祖宗。”婆婆放下扇子，乔叶张口想说话，可什么也没说。乔叶放了扫帚后走进婆婆的屋，婆婆在给盼盼穿衣服。看着这个几乎和自己没有一点母子感情的孩子，乔叶好想哭。

“盼盼，听你奶的话，妈下次回来时给你带好多好吃的。”乔叶摸了一下盼盼的头。

“妈妈又要去新疆吗？我要和壮壮一样的遥控飞机，新疆有没有？盼盼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妈妈。孩子毕竟是孩子，他什么也不知道。

“新疆什么都有，你听话我就给你买。”乔叶抱起盼盼。

“那妈妈快去新疆吧，我要遥控飞机。”盼盼用小手推着乔叶，乔叶心却里很疼。等乔叶从屋里出来时，火盆里的火燃烧得已经很旺了，院子里的烟早已经没有了踪影。

“妈，我爸叫你呢。”慧慧拿了书本准备写作业。

“我知道了，你去写作业。”乔叶走进屋。

“乔叶，都五年了，你还在恨我。你看慧慧和盼盼都这么大了，看在孩子份上，咱们好好过日子好不好。”大强知道自己在乔叶面前抬不起头，所以他说话也不怕委屈自己。

“如果没有看在孩子份上，五年前我就不和你过了，我早就离开这个家了。”乔叶说的很平静。

“可是你一年在家呆不了一个月，而且咱们两个和陌生人一样，你和我多余的话也不说，咱们……”大强不知道那些话怎么说出口。

“都呆在家里，钱从哪里来。慧慧已经上中学了，盼盼也上学了。而且家里油盐酱醋那样不要钱。”乔叶把一些话没有说出来，她给大强留足了脸面。

“你今天真走？”大强站了起来。

“真走，火车票都买好了。”大强没在说话，一拐一拐走了出去。不知为什么乔叶看着大强的拐腿心就痛，这种痛是和所有的痛不一样的。也许是不想让自己总是活在这种痛中，所以乔叶才会选择打工这条路。

“盼盼，我带你去你姑家拜年。”乔叶在屋里收拾着东西，但院子里的说话声她听到了，大强要带盼盼去拜年。

乔叶提了行李从屋里出来，她悄悄地，没有去跟婆婆说话，也没有去给慧慧说话。女儿还小什么都不懂，婆婆毕竟是大强的妈，自己心里的怨和恨自己承担。想着想着乔叶就走出好远了，不知为什么乔叶居然嫉妒别人家大门上挂着的大红灯笼和红红的对联，尽管自家门上也挂着大红灯笼，贴着红红的对联。村里时不时响着各种声音的炮。

坐上去县城里的车已经好远了，乔叶似乎还能听到村里的炮声。

中午时，大强带着盼盼回来了，他似乎喝了酒，脸红红的。

“慧慧，你妈呢？她走了吗？”大强知道乔叶已经走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还要问女儿。慧慧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妈，我去地里了，你早点做饭给你们吃，不要等我。”大强拿了锄头朝自己老母亲屋里喊了一声。

“爸，今天才初六，人家都在高高兴兴地过大年，你去地里不怕别人笑话。”慧慧十三了，她已经懂事了。

“你妈今去打工都不怕别人笑话，我去地里怕啥，谁让你们有我这样窝囊废的爸，我养活不了你们。”大强从来都没说过这样的话，尤其对孩子。他说完话抗着锄头一拐一拐向大门口走去。

“大强，你这是？给孩子说的什么话呀。”大强妈从屋里出来，一只手牵着盼盼的手。

“我去挖地。”大强头也没抬。

“大过年的挖啥地。”母亲永远都是母亲，她永远都会心疼自己的孩子。

大强没再啃声，抗着锄头走了。

“盼盼，你干啥去？”盼盼从大门跑了出去时，奶奶看见了。

“我去壮壮家玩。”盼盼跑远了才回答奶奶的话。一眨眼，盼盼就来到状状家。

“盼盼，你妈呢？怎么不来串门。”壮壮妈和好几个媳妇在一起说笑着。

“我妈走了，她去新疆给我买和壮壮一样的遥控飞机去了。”盼盼很高兴。

“你说这慧慧妈也够狠心的，孩子一丢就走了。”

“要怪就怪大强，要不是他，怎么会这样呢？

“他们家到底怎么回事呢？我嫁这个村三年了，几乎没见过慧慧妈妈呢？”

“说起来都是大强惹得祸，那年……”

“别说，盼盼在和壮壮在外面玩呢，孩子听见不好。”

“怕啥呀，他的腿一拐一拐的，村里谁不知道他是睡别人的老婆让人给打的。”

“以后，你们可要看好自己的男人，要不变成拐子可不好看。”嘻嘻哈哈，一阵笑声充满了壮壮家的院子。

天快黑了，饭摆上了桌子，可大强还没回来。

“奶奶，爸爸的腿是让人打得，不是摔的。”盼盼突然的话让奶奶很吃惊。

“谁说的，奶奶打烂谁的嘴。我们吃饭，不等你爸爸了。”奶奶连忙递给慧慧和盼盼筷子。

“奶奶，爸爸为什么要睡别人的老婆？如果他没睡别人的老婆，他的腿就不会拐了是不是？”

“你再说话，就别吃饭了。”奶奶用筷子敲了敲盼盼的碗。

“爸，你回来了，我们等你吃饭呢。”慧慧一抬头看见爸爸站在门口。

“我，我不想吃，你们吃吧。”此时的大强心如刀绞，盼盼的话他全听见了。

回到屋里，大强一支接一支的戏着烟，他突然明白他不仅在乔叶面前抬不起头，孩子面前他也抬不起头。不知过了多久，屋里黑的什么都看不见了，村子里炮声时不时传来，大强开了灯把最后一支烟扔在地上，他决定去找乔叶，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他都愿意，只要乔叶能原谅他……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