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昨日，一千多个日子已是弹指间。让我为昨日写一首诗，写一段文字，闭上眼睛用心回忆一遍，然后，慢慢尘封。）

在小城呆得太久，人就会迷惑。迷惑于日复一日的晨起暮落，迷惑于熟视无睹的周而复始，迷惑于抬眼看过去的自以为是，也许早已忘记了白玉兰花何时开了，又何时谢了。流行歌曲一首接一首地唱下去，交替着白天和黑夜。

在去年夏末秋风渐起的时候，我的头发开始前所未有的脱落，日夜的失眠，不断的头痛，发展到后来，我不知道如何收场。我知道，我在找一条出路，走出理智与情感的挣扎。

在刘若英娓娓说来的歌声里，那么一点的感伤，伴和着我的心情，从今天一路回想过去。

知道大叶海棠花吗？海棠花应该是属于内敛的，没有人去掀开绿色大叶子，它躲在下面自已美丽和凋零着。如果有人拨开了叶子，阳光下的海棠花一串串、一篷篷艳艳地燃烧开了，为你细诉攒了一世的话，流露自己最由心的快乐和欢喜。然而，燃烧注定了会痛，会短暂成灰。一如烟花美丽却一闪即逝，空中留下的只是夜的叹息，夜的沉吟，夜的无声辗转。

蓦然回首的一刻，往日如画，而我在这画里，不是水墨，而是风景，也非风景，是――　一段心情。走过的路，只是一场经历，一场经历而已。终于知道改变的天空该重新描绘。埋藏在心里曾经满满的欢喜和曾经苦苦的挣扎，就如一场梦结束于清晨醒来，不管好梦恶梦。

有一天，发现所有的关于昨日的记忆，竟慢慢模糊了。发现的一刻，无由地生出惶恐，仿佛断线的风筝，怎么踮足远望，也渐渐消失在空中，再也握不住在手心里。

一些零零碎碎的片断，一些曾经认为一辈子不会忘记的感觉，一些以为一世的快乐和满满的欢喜，让我用心再回忆一遍，用文字来保存，保存着思想过的一条来时的路。

没有承诺，只是这么悄然无息地心心念念，要和昨日挥手，还没开始，一念的触想便要成泪。

一

（黛玉初见宝玉便吃了一惊：这人象在哪里见过一般？于是，一切由此“见过”开始，注定了“踮足而望，遗憾之美”的快乐和痛苦。）

初夏的午后，太阳暖暖照着，阳光透过枝叶落到地上，闪闪点点，流光闪烁。初见你时，你的眼神你的表情，就给我这种感觉。仍记得你第一次来，迈进我办公室的一刻，我抬头，只见光线透过你的身影投在我的眼睛里，我必须眯住眼睛，然后才看到你，看到你穿着工作服一身的严肃。然而，我还是感觉得到那类似阳光似的光点透过制服透过严肃隐隐约约。那一刻，心里无由充满暖意，便想起“绿杨庭院，暖风帘幕”的话来。

我们的工作从此开始。

记得那个寒冷的冬夜，穿梳在人群里的你，一边兼顾着全场的事情，一边来回走着拍相片，颈上围了一条方格绒围巾，很有些北方人的味道，一说话，从口里吐出一层层气来。我一旁看着，觉得这个形象在忙碌的工作里是一道动人的风景。

你的认真，是在工作中；你的不羁，是在舞池里挥动的双手中；你的口才，是在每一句意想不到的妙语中；你的邪邪的机智和聪明，是在你那不着痕迹却又分明让我感觉到的眼神里……。那一场晚会，你手拿吉它站在台上，一首《灰姑娘》随同你拨动琴弦自你口中缓缓唱出，低沉而富磁性的声音回旋在大厅里，更是长久地流淌在我的心里。

我于你，是许多朋友关系、工作关系中的其中一个，有我无我于你是没什么改变的；而你于我，却是我从前的世界里从末接触过的新天新地。

（后来才知道，一个女人对待所有的事，就象化妆一样，浓淡要适中，否则，到头来只发现面目全非。“灰姑娘”里的音乐和歌声缓缓流进记忆里来，恍惚里，一切恍若隔世。）

二

（――就这么以深红的底色等待，从今后，我的眼睛，再也想不起什么是红色。）

红酒的红，在透明的高脚杯里雾里观花，有着迷惑，有着忘形，有着一种眼睛掩饰不了的流动的快乐和满满的欢喜。

一首悠扬的音乐里结束了前面狂劲的音乐，世界在瞬间安静了。我们回到座位上又喝了一杯红酒，红色里，我的双眼朦胧起来。你说：“走，我们去跳舞。”喜欢这种不容人犹豫的直接，别人会说“请”，你却不。一曲悠然的慢四曲子里，我们没有说话，在音乐里打着拍子。呵，今晚你穿了一套西装，竟是另一种形象另一种成熟。我眯着眼，微微笑着。我知道，你多少是为了我而来的，因为我又看见你眼里的光点在隐隐约约。热闹的世界仿佛剩下了我们，心里身外，只满满的流溢着一些美妙的感觉，随着音乐，随着舞步，轻轻荡漾着。

音乐停的时候，你带我就地轻轻一转，本是放手的，却没有，轻轻握着我的手，自然得如同拉着你自家的小妹。我愣着，竟由你牵着，一直从舞池回到座位上。这中间不过是一下子的时间，然而，这是公共场合呵，我们原不算很熟罢，在惶然不安的欢喜里，仿佛走过了人群，走过了灯光，走过了音乐，走过了觉得漫长的又短暂的一段路。

在恍惚里，我心在跳着。工作外第一次坐在一起，在措手不及里，把我的心先搅乱了。然而在心跳里我并没忘记提醒自己，你是公众的，并不真正为谁，那一点点的不同，也是随意和瞬间的。

回去的时候，我斜靠在车座上，在酒精里半眯着双眼，似睡非睡。到了院子门前车停了下来，我坐起来，说一声再见便欲下车，你从车头转身过来，看着我，微笑着说：“我们不握握手吗？”我一怔，心里不由得再次跳了起来，这是什么意思呢？抬眼去看你，脸上却什么意思也没有。我伸手过去，与你的手握在一起，除了跳舞，我们没有这样接触过，我觉得无论如何得说句什么话，消除这不寻常的气氛，只一会儿的时间，说；“希望除了工作外，我们会成为朋友。”象是为这个握手解释什么。你一笑，然后松开了手，说：“再见了。”我在凝结的空气里轻声说：“再见了。”下了车，各自去了。

夜已深了，风儿一阵阵掠过，窗帘扑扑地响着。外面的夜空，有月亮吗，有星星吗。我呆呆想着，又仿佛什么也想不起，只一直看着自己的右手，微微笑着。一种快乐，在心里慢慢弥漫开去，象一朵花，鲜艳灿烂。

然后，你写了这么一首诗：

“恼来常沽酒，风雨登高楼。欲执纤纤手，竟垂恨恨愁。”

我用一种心墨从古代一直磨到现代，才磨出的一种莲――

莲开在水上，水开在心上。

（而我并不知道，你的心到底在哪，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三

(落花逐流，空枝余恨。南国春早日悠悠，檐前飞絮，整日惹闲愁。了却男儿生平事，可怜万念休。)

张爱玲对胡兰成语：她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的心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又语：因为慈悲，所以懂得。

这是我所有看过的书里最好的最深的一段情话，也是一段最不幸的话。然后，我也模仿着写了来代表我的心意，这就是注定。

在我们的文字交往里的这段时间里，是我最为快乐最为张扬的时候，仿佛三十年来只是为了与你这一段短短的信息来来往往的日子。日记里我毫无掩饰的写着：有什么是快乐，竟比得过这些？！

在那没有章节的诗词里，日子总有些温温吞吞的弥漫扩散开来，迷茫的，混乱的。

喜欢你对文字的诠释，用俗与雅参杂着说到我最喜欢的那一句那种感觉：

夜雨挟雷送黄昏，又是一年春。人生但爱夕阳美，天地转，春复冬。

小炉煮酒风雨中，知已三五眼惺松，开怀饮至十分好，羡煞隔离三叔公。

海角梦暖共期晓，天若有情天亦老。今生难成连理枝，转世愿效比翼鸟。

翠竹烧灰长长炭，叹凡人，最难过情关。若得蓬莱参仙法，永世莫染尘俗烟。

寂寞梧桐下，拾得一叶秋，盈盈舒广袖，轻轻抛却一段愁，。平生悲喜事，势如春水向东流，好壶老浊酒，才下喉头，却上心头，休、休、休！与我再尽这杯酒……。

………………………

任凭时间从指尖流淌而过，我任性地固守着自以为的灿烂和知遇的欢喜，任身内身外，烟飞烟灭。

只一味在游移的指尖里――思念。思念那一个一个的没有章节的文字，文字里看不懂的隐隐约约猜测而来的情意。

（“思辩是模糊的，过程是疯狂的，结果是违愿的。你在河之东，我在河之西，守候着擦肩而过，将彼此遗忘在岁月。”如果彼此不是相互，或不在适当的时间里相互的话，一方过重过深的情感，在另一方身上却是一种灾害。总是在后来才能明白，而明白了，早已往日如风，如风里的落叶，一点，一点，看着它在眼前飘落。落地无声，声音只在自己心里，无可挽回的响着。）

四

（列车载着一火车的人，其中一对男女，坐在用餐车厢里闲闲吃着早餐。悄然无息，没有多少话。越过时间与空间，我在静静地坐着，只觉得，这火车，就这么一直开下去，也情愿了。）

凡故事的开始，总是模糊而又美好的。我和你拉着行李急急赶往机场时，普通的，纯粹的，却是一种“一起”赶时间的相互，没有机心，没有目的。仿佛世界虽大，旅途再远，只为了同一个目的地。机场人来人往，川流不息，我却是安静的，安静得不想前方，也不去想后路，只在这里，你视力范围内的地方，那一刻，又记起张爱玲的话：漫山遍野都是今天。

飞机飞离了地面，向着另一个遥远的地方――新疆的乌鲁木齐飞去。

热热闹闹的一大群人，年青的，活跃的。而我眼里的风景，只为一人而生。然后，你为我照了一张相，镜头将天与地拉远：蓝天白云下，我站在冬天的草原上，遥望远处的羊群，还有群山。半侧着的脸上微笑着，飘乎的。遥遥地将我和我的情感永远定格在大西北的风景里，永不褪色。

我们终于是坐火车回去，我竟没有因坐不成飞机而遗憾。

火车上，我们临窗而坐，热闹的人群里，彼此无话。我看见小桌上放有洗好的荸荠，便拿起小刀，慢慢地小心地削了起来，削好一个，在你眼前一递，你接过来，放在了口中。于是，一个在低头专心削，一个在一旁看着，削好一个，你吃一个，自然得象花开花落，晨起暮落，时间的无涯里，依然彼此无话。

我并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只是觉得心里，在静静弥漫着安然的淡淡的欢喜……。

（有一种情感，也许一辈子不说的好，就让这满心的欢喜静静地流淌，流淌在彼此的记忆里。曾经以为，这会是个最完美的结局，然而。“春天是寄望的，时间是无涯的，思念是孤独的。你不是我的，我也不是你的，松开一段时光，将完美继续破碎。”）

五

（认识和欣赏一个人，继而就会有着无限的欣赏和迷恋，思念便象一条小虫，在心里一天一天滋生，泛滥成灾。人因为固执，总是要把心里美好的一幅画，亲手一点、一点的撕破和毁灭，方才罢休。）

那个夜晚，见一女子拥你与我迎面而过，我才从那迷失里惊慌失措。原来，我只是在自己的世界里营造一厢情愿的爱情，以为文字带来的知遇的欢喜，原来也只是一场错觉，而从来没去想过，你从来只象一个旁观者，看我因你而燃烧。

象所有无助的女子一样，非要撕破最后的美丽才罢休。我坐上你的车，彼此依然无话，由车一直从县城开向乡间，停在一座桥上。你说：“知道吗？这是一座危桥，就如人和人一样，再下去就会危险了”我看着他，竟也能微笑着，说：“你点着了火，一步一步把我带到危桥上，就眼看着我燃烧、沉溺，最后就是为了告诉我，这很危险吗？”

他说：“我也是料不到的。想到这些，我常有负罪感。只因为不想再伤害，所以才这么说了。”

痛，自肌肤缓缓流进心里。

车灯照在前方的山丘上，一些不知名的花和草在夜风里微微晃动，竟有说不出的异常的寂静。

（分别的时候，你吻了我，这是我们认识一千多个日子里你第一次吻我。但是我知道，这不是开始，而是结束。）

时光流逝，岁月无痕，轻轻闭上眼睛，把记忆掩上。然后告诉自己，曾经，我的确因为那一场文字的交往很快乐过，因此，我愿意写下一首快乐的诗。

-无痕-

无来由的

也许

是一阵风

只是一阵风

吹绿了一个春天

细雨

纷飞了一个冬季的心事

梦里

蝴蝶翩然起舞

然后

飞入各自的花魂

从此

在百花盛开的璀灿里

有你

也有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