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起床的时候还没有想法。一看时间还早，就躺在床上抽烟。这已经是多年的习惯了。心里知道不是好习惯，可怎么也就改不了。细细想来，习惯其实没有什么优劣。只是对生命而言有无舒适而已。抽完一支香烟，我突然脑子里萌生一个念头。一位部下的儿子在省城做警察。因为婚姻的问题想调动。按说这是一件极为普通的事情。部下在夏天的时候就告诉我说，找了熟人，问题不大。可一直到前不久他告诉我还是办不好。我问为什么？他说人家都是答应给办，可就是不办。

部下显得很无奈。我想也许是有难处吧。于是也就顺口说了一句，有机会我去找找朋友，看能不能给办一下。部下记住了这句话，所以见我总是问起。看来可怜天下父母心了。一直答应说去省城。可是总是没有时间。按说今天还是没有时间的。但我想，要是等出时间来，恐怕还不知道回到猴年马月呢。既然还没有起床，还没有去单位，何不直接和部下就去省城呢。说不定时间还真就是海绵里的水，挤一挤就会出来的。

联系了部下，部下是喜出望外。这个我是能够理解的。他问我去都带什么礼品？我说既然是去见朋友，就带几箱家乡的苹果吧。部下还有些犹豫不决，说只带苹果恐怕不行。我说有何不行呢。因为我的家乡就是生产苹果和煤炭。我们总不能带上煤炭去会老朋友吧。部下一听也不多说什么。我们就带了几箱苹果上了路。

可能是随意的缘故。出了县城一切都很顺利。过去可不是这样。因为我的家乡一直没有通高速，有一段我叫它伤心路。运气不好的时候，非要堵上个把小时才能通过。尽管现在家乡的高速路听说已经审批下来了，也搞了开工仪式。只是我还不知道从哪里开始修筑。也没看见工地。不过我想，既然有了开工仪式，自然也就有了希望。但是现在还不行，现在还得走这条路伤心路。好在今天伤心路没有太让人伤心。很快我们就上了高速。

按照预定的时间，我们很快就接近了省城。这时候我想也该给朋友打个电话了。不管怎么说，我也不能给朋友来个突然袭击。让朋友措手不及。我们相识已经几十年了。算是老朋友级别的。当然了，人家现在已经是正厅级干部，和我不一样。可以说算是有身份的人。但是我们相识的时候他不是这个级别，所以到了今天，我一直没有把他当正厅级领导去看待。我想再有半个小时就可以到他的办公室，所以打个电话通知一声，也好让他有个心理准备。可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一拨他的电话，却被转到秘书台了。在我的印象里，他可是从来不关手机的。

开始我以为是信号不好，所以一连拨了好多次。可每次都是被转到秘书台。这可怎么办。我们都已经到了省城，见不了朋友，相伴的事情自然也就说不成。我和部下也不是闲人，都有事情在身。出来一趟也不容易。怎么可能白跑呢。我忽然想到了朋友司机的电话，于是拨打他的电话。很快就接通了。一问情况，原来朋友在陕西宾馆开会呢。难怪打不通，原来是被屏蔽了网络信号。既然在陕西宾馆，我想那就去那里找他。反正我们也就是几句话的事情。说完了也不会影响朋友开会。

我知道，陕西宾馆是个很神圣的地方。当年叫丈八沟。是只有领导才能来的地方。在这里开会，一定也是很重要的会议。其实从我们进城开始，到陕西宾馆也不过二十几分钟的路程。可谁想，省城就是省城，进到城里，一切都交给了这里。我们越是心急，车子越是走不动。一直堵车，走上一百米也得十几分钟。开始还觉得时间很充足，可是不一会儿的功夫，就离中午吃饭的时间不远了。

眼看就快要到目的地了，结果朋友打来电话问我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怎么一下子打了几十个电话呢。我说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好久不见，想看看朋友，顺便看能不能半点小事。朋友说他已经离开陕西宾馆了，正在回单位的路上。朋友好久不见，他说中午一起吃饭。正好他约了几个朋友，一起认识一下。我开始还不愿意。难得去一会省城。我一直想着去老孙家吃顿羊肉泡馍呢。可朋友真的是盛情难却，非让吃饭不可。我没有办法，只好答应。因为我们今天的任务主要是求朋友办事。

朋友说了地址，我们又开始折返。还是堵车，一直走到十二点半，总算找到地方。上了二楼，见到朋友。他一看我们仨人，就说只有我的位置，其他的可以在隔壁吃饭。其实在那里吃饭无所谓，因为我们今天的任务不是吃饭，而是办事情。最后我和朋友一起进到包间，朋友开始给我介绍起来坐在里边的人。人不多，算上我也才六位。可朋友一介绍，我有些傻眼。原来这一桌人，除了我这个狗屁不是的小科级，其他都是厅级领导。要知道，我还从来没有赶上过这样的场子呢。

朋友一边介绍，我一边点头哈腰。介绍完了，也就开始吃饭。可能是大家响应了国家的号召，饭菜很简单。几个凉菜几乎都是蔬菜。可是我是早晨走得早，都没有顾上吃早点。再加上到了省城一路堵车心急，所以还真的是肚子饿了。可是看到桌上的蔬菜，我真的不好意思不停筷子。几位领导都是一些热点部门的领导。平日里也算是大名赫赫。要不是有这样的机会，我恐怕一生也见不了两位的。

有管安全的，也有管商业的，还有管人事的。好像还有管工商的。和几位大人物在一起吃饭，我自然也就没有太多说话的机会。不过我想，既然都是大人物，今天我也算是赶上了，一定会好好的吃上一顿。至于别的，我也不去想它。所以他们说话，我除了听，就是耐心等待大菜的到来。可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上来的菜肴都很普通，而且也就四盘菜。让我感觉，这一桌饭菜多了也不值二百元。最后的主食竟然就是面条。

当时我真的有些后悔，不该答应朋友来吃这顿饭。而是应该去好好的吃一顿羊肉泡馍。至少还实在。因为肚子饿了，就是面条我怎么觉得味道也很美。要知道，平日在家，我是不吃面条的。因为面条会上升高血糖。可现在我顾不得了，一口气吃了三碗。结果其中一位领导说话了。说糖尿病人不该吃这么多的主食，这可不是个好习惯。我笑笑说，我就喜欢吃面条。而且人家这里的面条做的还真不错。

朋友知道我说的是假话。马上就纠正，说不能吃面条可以要点米饭吃，别凑合了。可这时候我真的已经吃饱了，在上米饭，我还真的是吃不进去了。我说不用了，听听领导们的教诲，也算是一道美餐。大家一听开心了，也就各自说起自己管的事情来。还别说，在我的家乡，我也算是知道消息多的人。可是和大人物呆在一起才发现，我真的是井底之蛙，没见过什么世面。

那位管安全的对我说，他到过我们县上，就在前不久，是去开现场会的。因为我们的小煤窑出了问题。这件事情我知道的。当时动静还很大。不过在这样的场合我是不愿意多说什么的。我说还希望领导能支持我们县。因为我们是穷县，很落后。要发展很不容易的。也许就是因为在饭桌上，人家说话也客气。说穷不可怕，怕的是不知道自己很穷。也就这一句话，我怎么觉得眼前的这位厅级领导像是个的哲学家呢。

我笑笑，他也笑笑。似乎所有后边的话都在笑笑中被图腾了。接下来是那位管商业的。他说到我们县也去过，是参加什么超市的开业。我一听这个超市我知道，只是前不久已经停业了。为什么停业我不知道，反正我最后一次去，里边几乎都没有什么商品了。我没敢给领导说真话。只是说有机会再去我们县，一定要通知我一声。领导答应了，也是笑笑说，其实我们县的条件很不错，只是人的商业意识还不浓。尽管嘴上说商品意识，市场观念。可是真的懂得这些的人不多。

我说大概是因为地域环境的问题吧。要纠正这些大概还需要时间。我本来是想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可怎么也没有想到，领导挥挥手说，这和时间无关。其实现在很多人都喜欢把事情的过程和时间联系起来。难道说我们每个人的生命就是社会发展的长度？好乖乖，用生命的质量来形容社会发展的长度，我不光是第一次听说，更重要的是我是第一次感到震撼。看起来，今天我尽管在饭桌上没有吃到什么好菜。可是从几位厅级领导这里却吃到了美味佳肴。我在心里暗暗的想，难道这就是差距？

接下来是那位管人事的发表高见了。他首先说没有去过我们县。我当时心里还暗暗庆幸。既然没有去过，也就不会让我太过尴尬。可是谁想到，他一开口就直接冲着我来了。说我缺少一种气质，刚才我刚进门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了。其实在这里大家能相遇是缘分，既然是朋友的朋友，就不该有不是朋友的举动。

我知道他说什么。大概是说我刚才过分的谦卑。这怎么能怪我呢。小县城的人，从来没有见过大世面。尽管县上的领导一再要求我们走出去，多跑多交往。可是要不是朋友的引荐，我哪里会有如此的机会呢。我笑笑，但是我知道这个笑笑和开始的笑笑一定不一样。肯定不是很自然。他大概看出来了，说其实根本没有必要。不管是多大的官，脱了衣服不都是男人和女人。有啥不一样的。既然都是从黄土地走出来的种，大同小异。不用管他是什么。关键是看他能给你做什么。

我的天呀！今天这饭吃的简直太值了。尽管没有山珍海味，没有鹿茸熊掌。可我怎么感觉这世界其实蛮可爱的。不像我们有些人想象的那样，谁都是从污泥中走出来，带着污泥的臭味，让人无法忍受。这回我笑了，我能感觉出来，这回的笑脸一定很灿烂，也很自然。最后是朋友说话了。问我找他何事？我开始不想说，可朋友说，说吧，这里的人都和桌上的菜一样，简单实用。

我说了自己的来意。结果朋友一笑说，就是一个调动，还有很充足的理由。看起来不是什么问题。在座的的谁都可以去办。我笑笑说，山里人不觉得容易。因为山里人能在省城上班就已经很不错了。狗屁话！朋友马上阻拦。什么山里人，都是陕西人。正常的事情，为什么非要想的那么复杂呢。我当时还想说说部下的苦衷，可转念一想，吃了人家的饭，接受了人家厅级领导的教诲，我要是在说些让人家不爱听的话，我不真成了不识时务的山里乡巴佬了。

我沉默，开始吃桌上的最后一道菜。其实也就是水果。也很简单，几片苹果和西瓜。不过吃起来还是很爽口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