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经常说，人这一生值得记忆的东西很多。同样被忘记的东西也很多。走了几十年了人生的路，轰轰烈烈有过，苦苦涩涩也有过。有时候我在想，生命也许就是这样。有些事情很不经意，可是就是这些不经意却诠释了生命的本真，留给了生命值得记忆的基因。二十多年前，我还在县委宣传部上班，有一天来了一位小姑娘，看去最多也就十七八岁。当时她说自己是记者，还给我看了证件。是个小报，很不起眼的小报。所以我没有太在乎。轻描淡写的应酬了一下就交给别人去接待了。

可是到了下午，我还没有上班，她就在我的办公室门口等我，我以为她还有什么更要紧的事情。结果她说，就是想和我交流交流。开始我还有些暗自好笑。尽管当时我的年岁也不大，可心气高的不行，对于这样的小报记者根本是不屑一顾的。可是她要交流，碍于情面，我也只好奉陪了。现在尽管已经记不起来当时都说了些什么。可后来我听说她觉得我的言语伤了她的自尊心。

一次很简单的接触，一次我都没有印象的交流。可是过了一段时间，我去单位，门房里的老头告诉我说，有人给我送了一件礼物，就在他那里。我当时还纳闷，谁会给我送礼物呢。拿到手一看，是一座很精致的小陶艺小鹿。在当时也就几十块钱的样子吧。拿着这件礼物来到办公室，把小鹿放在办公桌上，仔细端详，结果发现，小鹿的脖子上还特意缠了一圈绿色的小花草。就是这小花草当时一下子在我的心里引起了波澜。

一张小纸条，没有太多的话。大概也就只能证明是谁送的。看着这小礼物，我当时心里多少还有些后悔，觉得不该那样的对待一位小姑娘。先不说她是什么，什么地方来的。人就是这么奇怪。三大五粗的我，平日里什么都很不在乎，可不知道为什么，唯独对这件很普通的小鹿却独有情种。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把它放在书房的案头，有意无意总喜欢端详一番。记得后来我还专门为这段记忆写了一点文字，也结集出版在自己的书里。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我也换了好几个单位。直到有一天，办公室打来电话说，有位女记者来找我，说是我的学生。不知道为什么，我第一个感觉就意识到是她。果然是她。我没有想到，几十年过去了，她竟然还会在这条路上跋涉。单就这种坚持就很令人敬佩。我约她去了茶馆。样子变了，成熟了，也有气质了。不过她的眼神里还留着当年给我的感觉。那一天我们交流了很多，有生命的，有人生的，还有社会的。最后还说到了我们单位存在的一些事情。

尽管好多年没有联系，可见面的感觉很亲切。似乎就在昨天才发生。她说一直记着当年我狂傲不羁的那些话。所以她发奋都要在这条路上走下去。当时送我的礼物是她一个月的工资。她也不知为什么，心里很恨我，可还要送我礼物。我说礼物一直都在我的案头，她瞪大本来就已经很大的眼睛，看得出来，她不相信。我说是真的。我其实也不知道，自己的案头不知道换了多少东西，唯独那件陶艺的小鹿始终都在。

也许这就是某种机缘，也许这就是生命里一种冥冥的东西。尽管我们现在各自都在为一种理想努力着，可是当年的这段小插曲也许就成了生命里永恒的记忆。尽管这种记忆不会给现实带来任何的影响，但是它却真的是滋养生命的点滴片段。现在她还在这条路上拼搏，我知道很难了。但是她说，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她就会走下去，直到走不动的那一天为止。说心里话，我很敬佩她，尽管我知道如今的人生路不是谁想怎么走就可以怎么走的。

无独有偶，就在不久前，我在网上无意间看到发给我的一条消息，问我现在还用名片吗？我很不在意的回了一个字，说用。其实现在早就已经不是名片的年代了。但是我一直觉得，名片其实也就是对别人的一种尊重。既然是介绍自己，就需要严肃，也需要郑重。所以这么多年来，我总是随身带上几张名片。不过已经很小用了。

又过了几天，还是同一个人，她突然对我说，给我准备了几样小礼品，想送给我。我当时很惊讶，因为人生的路上走到今天，经历的故事很多，可是这样的经历却还是第一次。为了不破坏一种气氛，为了生活中的一种情调，我破例就答应了接受她说的几件小礼物。于是在一个下班后的时间里，我们也是在茶座里见面。见面的时候就发现她手里捧着一个很小的圆筒。装饰的很有点个性。她说喜欢读我的文章，也感谢我对她工作的的支持。我麾下六七千人，说心里话，每个人我都觉得值得尊重，值得爱戴。值得鼓励。所以她说着一些话的时候，我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

她很郑重的把那个小圆筒礼物递给我，说也不知道我喜欢不喜欢。不过她是一直在读我的作品，她是从我的文字里感受到的。所以选择的几件小礼物不知道我会不会喜欢。出于礼貌我说，焉能不喜欢别人送的礼物呢。再说了，坐在我对面的人，看起来为了这次见面也是做过精心准备的。看得出来，她是化过妆的。特别是眼睫毛做过处理。看起来，对于美的理解，这个世界似乎都是同一个答案。

她和我做了很简单的交流。后来因为又有别人找我，她就退去了。客人走了，我就打开礼品盒，里边放着几样我怎么都没有想到的小礼物。她说小礼物，也真的就是小礼物。我一件一件的拿出来。有一个名片夹，很精致。我感觉是用纯天然的香檀木做成的。拿出来的一瞬间还能感受到隐隐的香气。还有一件是用天然木质做成的佛珠。好像也可以叫腕珠。很精致，颜色也很好。我当时想，要是楠木或者是黄花梨的就更好了。只是现在的世界，还能不能找到如此的东西，已经成了人们的一种向往了。

取出第三件小礼物，更是令我惊讶。原来是一小盒很精致的异形火柴。我拿着火柴盒端详了很久，开始我没有明白，她为什么会送火柴给我。可后来我想明白了，火柴其实就是生命起步的点点滴滴。我没有和她交流过，不知道她真实的用意是什么。不过我想，既然她能送火柴给我，至少说明在她的心里有一种渴望。毕竟火是生命从野蛮开始走向文明的。她既然是我的团队一员，所以我想她也是希望我能把一种理想之火点燃。

最后一件小礼物是木质的小u盘。这个创意我理解的。她是希望我能用生命的原始基因来记录生命最精彩的瞬间。四件小礼品我放在茶桌上，我不停的在变幻着它们的顺序。我心里一直在想，她送我这几件小礼物，看起来似乎很随意，但似乎又隐含着某种生命的冥冥之意。后来因为有客人来，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收拾好小礼物。当我回家，然后又拿出来仔细的端详。

真是奇怪。其实人生走到今天，什么大风大浪都经历过了。好东西也欣赏的不少。可是不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会对这几件小玩意儿有了特别的一种感觉。坐在书桌前，我又开始一件一件拿出来欣赏。因为在我的心里似乎有种感觉，一个为了见我肯精心打扮一番的人，一位能精心去挑选这几件礼物送我的人，不可能简单的没有别的创意。果然我先是从檀香木制作的名片盒上看出来端倪。我发现上边用精美的小篆刻着心灵苦渡几个字。

开始是惊喜，紧接着是沉思。其实当年我上网的时候，起这个名字是很不经意的。不过我向来认为，越是不经意的随意，越是能体现生命最原始的本质。我没有想到，她竟然会把我的网名刻在檀香木上。尽管我知道这多少有些厚重。不是心灵苦渡不配，而是代表我的心灵苦渡多少有些自大。有了这个发现，我又开始去看另外的几件礼物，果然在腕珠上我也看到了心灵苦渡的字样。同样用的是小篆。看得出来，送我礼物的人是个有心人。她对事物的认识已经有了生命最真实的感受。就这一点，很不容易。

还有那个很小的u盘，上边也刻着心灵苦渡。木质的u盘我几乎没有看见过。在上边又刻上我的座右铭，就更显得意义非凡了。我本不该去揣摩人家的心思。可是学习了爱好了几十年心理学，有时候也成了一种习惯，一种自然。我感觉得出来，她是想用一种纯天然的材料表达一种愿望。同时也是想用一种纯天然的素材来希望我走向涅槃。真是个有心人。也许有心才能感悟什么是心灵苦渡。也许有心才能体会什么是心灵苦渡走向未来的图景。

就在前几天，她在网上问我喜欢那些小礼物吗？我是喜欢。可她说，既然喜欢怎么也不写点文字呢？我笑了，我说一定要写的。只是我还没有完全准备好。不知道该从哪里写起呢。因为这些小礼物是一种创意，也是一种心意，更是一种生命中的意象。我怎么可能茫然下笔，去玷污生命中的一种图腾呢。不过我说我一定会写的。她说写好了先送给她。我问为什么？她说就算是她送礼物我给的回赠。还说这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回赠。

我没有再说什么。其实这样的形式不算新奇。这样的形式也不是独一无二。不管是她的礼品，还是我的文字，其实只要用生命去阅读，就会发现，这世界原来不需要黄金钻石，有时候就是一种感觉，就能犒劳生命，还原生命的美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