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口头答应要写给她们的信,一个星期之后依然没有下文。朋友面临同样的处境,也是一筹莫展,听她语气间似乎有打退堂鼓的意思,不免感到一丝庆幸。
如果只是故友之间怀旧的仪式,花些时间完成一封信,总不至于让我踌躇再三。笔端存疑,目光滞留的纸面白净如雪,只字难题。像手握刀柄准备凿刻一件古器,却拿捏不定始落何处,惶恐稍有差池将造成难以挽回的损失。
如果与她们素昧平生,一世隔山隔海永不遭遇,音容飘渺,顾盼幽远,如凭阑对月,少了凡情羁绊,反倒容易著境独白;或是二人交情甚笃,共戴坦荡长天,纵横九州山河,嬉笑怒骂皆入笔为墨,满笺狂言妄语,岂不美哉?再不然,彼此各居阴阳,妖言鬼话累牍无碍,专拣人间忌讳之事作谈资,倾尽苍生荒唐与苦楚,任它疯语如泪、百态成灰。
而今来看,那已是不可能的事,我与她们终归是有过一面之缘的。那日朗天晴日,我们聚首校园廊亭,只是寥寥数言,浅浅几瞥,混得半生不熟。既然她们稚嫩的眉目已清晰浮现于我眼前,之前满腹疑狐消解大半,转身之后,也很难再设想她们是“某某某”了。明确了倾诉对象,对笔墨也少了很多期许。
那样的一封信,最起码字要写工整,思想内容积极进取,可好像也不容易。这些年,很少有动笔“写”的体验,荒疏了对汉文字用心细致的打造。其实,真要趴在电脑前“打”出一封信不是难事。
十多年前,固定电话对寻常家庭来说还是稀罕物,想要联系十多公里以外的朋友,就只有提笔写信。那时候,完成一次简单的问候,要等待好些日子。慢慢地,有了扩机,后来手机和电脑随之普及,人与人之间交流愈加省时便捷,反倒不怎么常联系,感情也不如当初紧密。
据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自己交待,这辈子她们还没有收到过哪怕一封书信。在她们眼里,手机和电脑一直是这个世界上再正常不过的通讯工具。通信对她们来说太古老了,又很奇异新鲜,就像是要体验江湖上几近失传的,具有神秘色彩的交流方式,而那个军绿色的邮筒,无异于通往另一个时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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