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名美院学西洋画的学生,暑假里,我带着对艺术的热情坐上南下的火车,我决心要画出绚丽的图景,表达出我对艺术的执着爱恋。
下了火车,我走进一个不知名的小村庄里,发现这里竟然到处种植着金黄灿烂的向日葵,在午后的灼灼阳光下,那些花在绚烂夺目的燃烧,有逼人的艳丽和华美,而在路边上还种植着很多蒲公英,夏日的风炙热吹来,白色小降落伞四处调皮飞舞,我背着画板,又累又饿,满头的汗直往下滴,可向日葵却精神百倍,没有一丝倦怠的仰望着蓝天上的艳阳,在流光溢彩的熊熊火焰中,一浪高过一浪的微笑,时而点头,时而摇头,像在用明亮的手传递着生命的活力和喜悦。
我的心情多么亢奋,梵高的《向日葵》竟然在中华大地上找到了原形,真是不虚此行啊,我激动的放下画板,拿出画笔开始近距离写生,就在一棵枝繁叶茂的枣树下,我静坐了将近三小时,也许我太入迷了,竟没有发现一些奇怪的小动静,不知不觉间,一颗青枣从树上掉了下来,掉在了我的画板上,我还没有拾起,另一颗紧接着又掉入了颜料盒里,难道有调皮的小猴在树上捣乱吗?我抬头看去,看到一个五六岁的顽童,他流着清鼻涕对我憨憨的笑,晶亮的眼睛闪着好奇的光芒,“大姐姐,你能把我画进去吗?”“好啊,我一会单独给你画一张”,我高兴的答应了。
晚饭是在这个叫“小葵”的小朋友家吃的,他很热情的拉着我的手,说是要感谢我的画,我怀着忐忑的心情走入了他的家,才知道他的父母亲都是当地种植向日葵的高手,当他们知道我是北京美院的大学生时,不禁惊喜交加,尤其是小葵,那种崇拜的表情好像我是一个“人物”一般,他说:“我也喜欢画画,我也要像大姐姐一样,上大学。”他的声音又脆又甜,看我的表情像一只小浣熊,我抱起他亲亲他的脸,他有些害羞,把手指唆在嘴里,忸怩了一会,我看着他可爱的模样,又笑了。
这里种的大都是经济作物——向日葵,它给人们带来了新的希望。
我愉快的在这里度过了一个月,跟小葵家和村民们都混熟了,村子的民风淳朴,有一种天然的没有心计的快乐,人们思想单纯,连井水都带着甜味,非常清凉,小葵天天围着我,问这问那,他不知道北京是什么样,“那里有飞机场、地铁,也有很多商场超市,卖着好吃的好玩的,还有儿童游乐场,”他听着我说,有些似懂非懂的神往,“你会带我去玩吗?”“行啊,等我毕业,接你去玩,”我不忍心拒绝他的小小心愿,点了点他的小鼻子。
临走的时候,我给了小葵爸妈几百元钱,感谢他们照顾我的吃住,可是他们说什么都不要,和很多村民一起把我送到村头,我恋恋不舍的挥了挥手,回头看看那些黝黑红润的脸庞,心里很感动。
我的画稿很是受导师的重视,他说我有些天赋,向日葵被画得栩栩如生,很有灵气,只是手法功力上还有些稚拙,不过这对于初学者已经很难得了。他的评价令我茅塞顿开,于是我更加努力学画,可是不知为什么,我常常能想起小葵,还有那些迎风招展的向日葵,金灿灿的一片,随着时光的流逝,我跟他的约定在一天天临近。
四年过去了,我怀着满心的喜悦,买了一大堆零食和玩具,踏上去接小葵的路程,我想他应该是长高了,我再次踏进那个风景如画的乡村,没有找到小葵,却只看到田里的向日葵像中毒了一样,细小的茎脉受伤一般病得奄奄一息,无力托举残缺的花盘,而蒲公英大多都已经枯黑了,还有被碾压焚烧的痕迹,越往里走越发现情况不对,我看见了许多隐含泪水的眼睛,听到了无数悲愤交加的言辞,受害的村民指着村头的那座化工厂,“现在到处都是浓浓的黑烟,井水已经不能喝了,很多人喝了被污染的水源,都患怪病死去,”什么?我大吃一惊,想起了病恹恹的向日葵,原来是这样,“那个叫小葵的孩子呢?”“他两年前死于咽喉癌,”我听了心里说不出的惊骇,那人继续哀伤的说:“他的父母亲也死了,其他人都在忙着搬家,这里已经被化学品污染了,”我像被当头给了一棒,久久无法回味,难道这些就是我所向往的美丽吗?
我失魂落魄的往回走,心里无比的气愤和凄凉,犹如身陷噩梦。毕业典礼上,我一心想画的“世外葵园”已遭毁坏,交卷时,老师惊奇的发现,我画得是一片支零破碎的惨淡景象,黑色浓烟蔓延覆盖了蓝蓝的天空,大地上的向日葵被风摧残的七零八落,天上一轮红得发黑的太阳,一个叫小葵的天使从天降临,可他的翅膀被滚滚浓烟灼伤染黑,触目惊心的荒谬预示自然的美丽都被破坏了,我癫狂的记述了记忆里的真实,却没有人再敢看我的画。
我的泪乱七八糟的流着,一滴滴掉落在画上,画像被骤雨打湿了一样,你看见过会哭的向日葵吗?它们都在画里忧伤的哭,哭这个残忍的世界剥夺了它们作为生命的尊严和快乐。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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