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于我们,仿佛一条平静的河流,带着许多琐碎的爱恋与牵绊,缓缓地流过。那些梦想,那些挣扎,那些岁月深处交替的悲欢,象水面上偶尔泛起的波澜,在一切沉静之后,似乎什么都不曾留下。不管我们如何努力的要挽留那些成长的痕迹,所有的时刻仍然都要过去,在一切的痛苦与欢乐之下,生命仍然要静静地流逝,永不再回头!
在这条河流的两岸,总是开满知名与不知名的清香纷娆的花儿,以迥异的芳香,将生命分割成无数的段落,一季有一季的美丽,一季有一季的悲欢。风里云里,那些花儿,总是一路紧紧相随,渲染着人世间繁复的故事与传说。
袅袅升起的暗香,纷纷落下的花瓣,给平淡沉寂的河流一些芬芳的记忆,也时常袭来浅淡的忧伤……
我知道,有些花儿是永远也不会凋零的,无论春去秋来,无论雨落雪飞,就那么一直开在生命深处最柔软的角落。那些曾经的疼,因了花儿清香的缭绕,竟也渐渐变得淡了,轻了。
想起往事,那些花儿的清香就会穿越时空飘起来,清烟一样恍惚了视线。
在那些时浓时淡的芬芳中,有一种生命流逝的味道!
紫丁香·生命的脆弱
少年是思念里永不回头的背影。
十三岁对很多人来说,也许都只是些模糊的记忆,那样年轻稚气的岁月,本来也就没有什么深刻的悲喜。可是,因为那个叫做晓涛的少年,我的十三岁永远飘着紫丁香淡淡的忧伤。
晓涛是初中时的同学,一个长着娃娃脸善良也很调皮的少年。因为都喜欢看书,我们成了最要好的朋友。每次从妈妈学校图书馆借回来的新书,总是还来不及看完,就被他抢了去。学校那片树林里,长着一丛一丛的紫丁香,一到五月,整个世界都飘着淡淡的芬芳。那时候,最喜欢坐在丁香树下安静的看书。晓涛很调皮,经常偷偷溜到我的背后,轻摇树枝,紫色的小小花蕊就会突然从高处纷纷扬扬的落下来,落上厚厚的书页,落在少年清朗的眉间,浅浅的香痕,在当时是我们还无法了解与感受的隐约的忧伤。
年少的心事装满了快乐和梦想,悲剧的到来,竟然没有一点预兆。因为煤气中毒,晓涛被送进了急救病房。那天早晨,他妈妈哭着到学校,说晓涛想最后见见同学,大家就在毫无防备的那一刻哭成了一团。
病床上,曾经那么有生气的少年,曾经那么爱笑的少年,苍白着脸,瘦小的身体裹在白色的床单下,一动也不动。大家去的时候,晓涛已经没有了知觉。同学们的呼唤,他再也听不到,那么多纷飞的热泪,也不能挽回那只有十三岁的生命。
我远远的躲在人群背后,没有勇气靠近那即将枯萎的,即将失去灵魂的小小的身躯。第一次面对死亡,那种刻骨的震撼,让年少的我对生命的脆弱,有了最深痛的感受!
晓涛走了。
那张稚气而微笑的脸,留在十三岁的那个五月,永远来不及长大!
仅仅隔了两天,就这么隔了一世。阳光下,少年未了的心事,都跃上高高的枝头,化做一朵一朵紫色的丁香,微风中,展露着淡淡忧伤的味道。疼痛一阵阵袭来,在熟悉的芳香中,年少的我听任热泪奔涌而下!
许多年了,我没有再去丁香树下看书。
勿忘我·忧郁的青春
紫丁香落了,夏天过了,很快,秋就来了。
十七岁,懵懂的知道了爱,没有任何理由的喜欢上了那个隔壁班的男生。
他是学校运动队的队员,每天下午放学后都会在操场上训练。因为他,所以喜欢在午后夕阳的余温里,坐在操场边的草地上看书,喧闹的世界在心灵之外,只有那个在操场上奔跑的身影,是十七岁的记忆里最鲜活的画面。
初秋的草丛里,到处盛开着星星点点的叫做勿忘我的小花。纤巧的花瓣,娇弱的枝叶,挺立中透着孤傲,温柔中含着忧郁,象极了少女的心事,羞怯而迷惘。
因为家离的不远,所以我们经常会在车站相遇。时间久了,彼此变得很熟悉,潜意识里有了一种默契。当时的班主任总是把晚自习拖到很晚才下课,每次走到早已空寂的车站,总能看到他的身影,执着的站在风中等候。一起上车,一起回家,却从不说话。
昏暗的车厢里十分安静,静的似乎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车窗上映照出两张年轻稚气的脸,一样的矜持,一样的沉默,一样的有着朦胧的向往。
直到有一天,他在站台上跟我说了今生唯一的一句话:我要走了。
他的父亲是名军人,转业回老家,他也跟着要回到那个南方的小城,不再回来。
他离开的时候,秋色正浓,勿忘我在草丛里热闹的开放。那天他在校园里和同学告别,我握了一朵兰色的勿忘我,想着送给他。也许因为女孩的羞怯吧,也许因为当时人太多,我终于没有走过去,把这朵小花送到他的手上。
黄昏里,他慢慢的转身离开,偶尔会回头张望,眼神里充满了忧郁和失落。那个十七岁日记里永远的主角,在那一年的秋天,在勿忘我盛开的季节,永远的从我生命里走开了。
其实很多人年少的时候,都曾有过那样的情感吧。那甚至还算不上爱,只是少年心里朦胧的向往和喜悦。单纯透明的心根本不懂也不敢向对方表白什么。
这些年不知道他过的好不好,不知道那座南方的小城,是否也盛开兰色的勿忘我,不知道他的心间,是否还记得那个小女生的模样?
那朵没有来得及送出去的勿忘我,一直长在年少的风景中,年年秋来时,都会静静的开放。
栀子花·云上的岁月
因为单纯,所以失去;因为干净,所以珍惜。
黑色七月之后,生命开始向我们展露另外一种决然不同的绚美。大学的日子,是生命章节中最好也最珍贵的段落。那些仿佛在云上的岁月,干净,透明而又飞快的流逝。
在文学社当主编的时候,他是社里的诗歌版编辑,相互之间有欣赏也有很多共同的话题。校园里通向图书馆的那条长路,种满了高大的栀子花树,一到盛夏,到处都漂浮着栀子花特殊的香味,在草里,在风里,在一颗颗如栀子花瓣一样纯白的心间。
文学社总是在图书馆三楼的小会议室开会,散会后走进夜色,栀子花的香气格外让人沉醉。我们经常一起走过那条开满栀子花的长路,一路谈着各自的梦想,谈着对文学的感悟。
他从不掩饰对我的喜欢,但那时我正在一段不可能的爱情童话里挣扎,忽视了他的执著和痴情。我们都陷在各自的情网里不能自拔。
即使在多年以后,我依然记得那个夏日的夜。
第一次听到爱的表白,我竟然手足无措起来,写了那么多关于爱情的诗篇,也经历过爱的迷惘。面对那份在栀子花的芬芳里显得格外单纯而干净的爱,我茫然着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才不会伤害到他。
说不出口的拒绝被他敏感的洞察,他失望但是依然保持着微笑:“其实也知道你不会接受,我说出来,就不会再后悔了。”
临近毕业分配,校园里到处弥漫着悲伤的空气,连栀子花的芳香,也不能冲淡心里的惆怅。
四年了,我终于在自己追逐的爱情里输掉了全部。和他一样,我们都在爱情经过的时候,没有牵到自己想牵的那双手。生命总是这样或那样着阴错阳差,总是在擦身而过之后,才发现,有些人曾经对我们说了一些我们盼望以久的话,可是,在他说话的时候,我们为什么听不懂呢?而当我们回过头来在人群中慌乱的重寻时,他却永远的消失了踪迹。所有的段落,不过是一种平淡却命定的矛盾。
而时间如风,总是把最美的记忆飞快的翻过,在我们还来不及回味和细品的时候。
毕业后,他去了另一个城市。这些年,我们还是朋友,经常会通电话,在两个遥远的城市里,淡淡地牵挂着彼此。只是每年的同学聚会,他都说忙,一直没有来。
有一次,我终于忍不住问他:是不是对老同学根本就淡忘了?
他在电话的那端沉默了。停了很久,才说到:“其实每个夏天,我都会去那条开满栀子花的长路上走走,那条路,我用了十年,也没有走到尽头。”
这一次轮到我在电话的这端沉默了。
“别误会啊,”他轻松的笑着:“我只是怀念回忆里那个单纯任性的丫头,还有那段如栀子花般干净的岁月。那样的干净的爱,再也不会有了。”
知道自己生命里最珍贵的那段时光,也被某些人以相同的心情在怀念,有些意外的惊喜,也充满了甜蜜的忧伤。那些逝去的云上的岁月,那些无法遗忘的盈满栀子花香的华章!
是不是每个人心中,都会保有这样的爱恋呢?都会在最温柔的角落,给某些人,某些事留着一点空间。那种情感,其实已经远远超出了世俗的的爱,慢慢沉淀成灵魂家园最干净,最美好的记忆,被小心的封存起来,有风拂过时,就会袭来馥郁的芳香。
河水依然缓缓流淌,从不肯稍做停歇。只有花儿在生命的四季里,不停的落,不停在开。无言的见证着生命成长的历程,于不经意间成为故事里不可或缺的风景。
飞逝的流年,似乎可以带走一切,让曾经喧嚣的岁月,慢慢归于寂寥。只有那些花儿,以及跟随花香而来的往事,成了心里不能言说的片段,想遗忘,却总是忍不住的,一次一次回头张望……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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