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知道盲人摸象的故事,是在笑话盲人无知。其实这事还可以有不同的解释。
首先,盲人不过是摸了一下找了点乐子,对大象对自己对社会没任何危害。
其次,虽然摸的结论不一样,但将这些结论加在一起就很接近了真相,这过程完全符合科学发现的规律。
再次,盲人摸完后,也只是各自说了说,有些争论却不至于打起来,这也没有影响他们的团结和谐。
第四,大象的主人很大度,完全放任让盲人们去摸,既没下禁令禁止,也没说摸一下收费几何,更没规定只许摸大象的某个地方,更没给出一个大象模样的标准答案强迫盲人接受,这样的主人实在难得。
最后,别说盲人就是正常人,在很多时候面对陌生事物,也只是在这样乱摸。而且摸来摸去的结果,没准还真就摸到了真相。这不就是求知和进步的表现吗?
从所有这些方面看,这件事完全不必嘲笑,倒是该好好表扬一番。
现实生活里,难得见到大象,被盲人摸的事更难见。倒是马更常见些,普通的马没什么看头不说也罢,装扮起来的马才更惹人围观。那就是假如一匹马要用来比赛,或用来迎亲的时候,就会有一群聪明人挖空心思的将它装扮起来。只是这样装扮的时间长了,次数多了,这马也就不再是原来的马,于是就有了走马观花的典故,和白马救人的传说。而事情发展到这里,显然其中所蕴含的正能量已经很少,更多的只剩下忽悠。
如果装扮一匹马的目的,只是为写个故事别人不会当真,或为蒙个媳妇一会儿就会露馅,这些就不算什么。可假如一匹被装扮起来的马,忽悠了大半个地球,糟蹋了千万人命,到现在很多人还不识他的本面目,这麻烦就大了。这其中究竟是马的原因,还是扮马人的罪孽,倒是不能轻易放过。
这匹马,其实刚出生时也很普通,或者叫哲学,或者叫社会学,或者叫经济学,反正都属于某个马群的一员。就算这马有点脾气,表现有点出格,说到底还是一匹马。
例如,它说自己被人骑这件事不是自己本分而是被阶级剥削了,说主人提高了办事效率,并不是主人跑的快,而是因为主人骑着自己。还说自己不是被主人喂养,而是被主人欺负。然后它还号召所有的马,要它们有权不被人骑,甚至可以尥蹶子把骑手摔下来,这就是革命。这样革命到最后,所有的马和骑手就都完全平等了,一起吃草,一起四条腿走路。
这些话初看起来有点发疯,细想某种程度上也真实,所以也就有了些拥趸,然后就上升成了某种理论。但在各种理论纷纷攘攘莫衷一是的吵闹里,终归也只是一种理论,没法成就什么气候,和真正去实践的距离相差很远。甚至就是这匹马自己到死也没等到自己的理论被实践检验一下,被证实或证伪或修正。
所幸,这匹闹着要革命的马在变成幽灵后还是留下了后代。而这个后代的革命精神甚至超过了父辈,因此也取得了一些不菲的革命业绩。于是,父辈当年的牢骚,此刻更升级成了“主义”,甚至这套主义的地位更不断升高,甚至走向神坛。
这样几十年下来,神坛上的马,自然也不再是原来的样子:部分被接受、部分被修改、部分被拒绝、部分被隐藏,这样几番折腾下来,装扮出来的模样,都会符合某个后代心目中的形象。在某一个阶段,这匹普通的马,甚至有了魔力,表露的圣迹:用一颗礼花炮推翻了一个政权,用百万人的大清洗实践了一次革命,用数百颗核弹试图建设一个主义的天堂!
不过,可惜的是,除了神坛上的马不死,所有的马终归要死。而只有死了的马,才会被神化。这样,每一匹死后的马,都被各自的后代按需装扮,每匹接班的马也都按自己的方式礼拜祖先,按自己的意愿进行革命打造终极。
这样几代下来,就有了原教旨主义者叫着要遵循宇宙真理,有了修正主义着叫着要改革创新,有了猫论摸论叫着要与时俱进,有了八尺绒邓三科喊着绝不改变。于是,儿子不像父亲,父亲不像爷爷,祖宗更面目全非。甚至让人怀疑供台上的泥胎,是不是真的还有一点马的基因,祭坛上被跪拜的,也许不过是一件长满跳蚤的华美的袍子,正如那件据说曾包裹过上帝的裹尸布。
但是,这些怀疑都只是私底下的。在这个庙堂里,对多数的信众来说,禁止任何对神灵的不敬,当然,更不允许对神像的探究检验,完全不能对泥胎进行解剖照相检验,以图找出祖宗的原貌。就是在马爹马爷已经走下神坛的今天,马孙们能做的,仍然只是虔诚的趴在马祖的裹尸布上,去努力寻觅几丝神气,看是否能解除此刻的恐惧。一旦小有收货,便欢呼着跪拜,说是祖宗的又一次显灵。
所幸,上帝也有走下神坛的时候。那个被上帝烧死的哥白尼,后来居然也被上帝平了反。甚至那个至今还怀疑上帝是否存在而成名的霍金,居然也得到了教皇的赞赏!更可怕的是,现代技术越来越发展,那些曾被很多信徒确信的圣迹不断被揭穿,就是那件不容置疑的裹尸布,也差不多可以用技术手段来检验真伪了。也许有朝一日,这个不见首尾的上帝之子,也会变成你我身边的一个普通人!
反正无论如何,人们已经慢慢知道,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一个上帝能造出一个完美的天堂,正如没有一个国家的总统可以规划出整个国家的幸福。相反,不是上帝,也不是总统,而是一个国家的国民,他们正在一点点的失败中,不断修正自己的目标,改进人群的关系,打造社区的幸福!毕竟与祈祷死后到天堂享受,不如在现实里自己努力打造即刻的天堂!
这样,也就可以设想,有那么一天,马不再是神坛上的泥胎,骑手也不只是表演场上的演员,马和骑手间,不再是你死我活的战斗,只剩下你活我也活的谈判,在人有人道马有马道的框架下,人和马变成互相关爱各自尽职的伙伴。到了这一刻,不就是天堂的盛景吗?到那时还有任何所谓需要划分和斗争的阶级吗?
但是,这个目标显然也很遥远。毕竟现实里马已经不是原来的马,人也不再是原来的人。马祖宗的功能还只能跪拜,骑手们还担心着马背上的安全,而马后代也还从不曾忘记革命和战斗。所以就还要武器,还要战争,还要领袖的英明,还要炮灰们死去。
一个人做一件坏事难免,难的是一辈子只做坏事不做好事。谁都不能否认孔子仁义的文明意义,但是假如没了三纲五常他还是孔子吗?德国人不会忘记希特勒给德国带来的经济繁荣,但是谁能否认他是发动二战的罪魁吗?战场上的斯大林自然有其领袖的作用,但是没有大清洗的斯大林还是斯大林吗?同样的,毛蒋之战的胜负不可置疑,可发动文革的罪魁也不必推卸。至于那个什么主义什么思想,也是一个大箩筐,争权力的时候说民主(如《半个世纪前的庄严承诺》里的每一条),保权力的时候讲屈从(如十次路线斗争里的每一幕),一切根据后代的需求来取舍、来改造、来装扮,来各需所需!到最后,就成了朱元璋修过的孔孟,或卫道士删节的金瓶梅。如此说来,也许五十年后设计师也会变成身高1.9米魁梧大汉呢,因为现在就已经看到先皇正在走向神坛的过程中逐步长高着呢!
故此,所谓真相压根儿就不存在。经过了几代聪明人的装扮,一匹马可以变成四条柱子,可以是一把蒲扇,可以是一根鞭子,可以是一根管子。这每一样都是马的不同造像。具体需要对跪拜的信众显现哪一面,完全由方丈根据当时的情况,信手拈来,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至于它还能不能载人、能不能跑路,已经变的不重要,甚至完全被忽略了。
所谓特色理论宇宙真理,相信大概也不过如此!
于木鱼宅
2013-10-18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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