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爱
这是一个大风雨的夜晚,山区,厅长带着一个警察赶路错过宿头,远远的山间,忽然好似见到一间房屋,护卫大喜道:“大人,前面有一所房屋,若是庙宇或许能躲躲风雨,若是民宅,也可向主人家借宿一宵,换下湿衣服。”
“极是,你去扣门吧!”
两人走近一看,却是一户农舍,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应声,想是主人不在,雨又大又急,再淋下去老爷可要淋病了,事急从权,最多事后多给点钱,想及此,警官顾不得其它,运力把那简陋的锁打坏推开木门而入,只见里头黝暗,找到油灯点亮后,虽然简陋,倒也洁净,就是极朴素的农家,碗橱里还摆着饭菜,看来 人有事出门大雨赶不回来。
这时厅长打了个寒噤喷涕,警官道:“大人,这样不行,你湿衣服穿了定会受寒我去找找看看有没有男人穿的衣服。
警官到里间找了一回取出一套男人的粗布衣服,这时忽听得房内一声一声低咆,警官心想莫不是养了狗,掀开那蓝底白花的布帘,厅长听得护卫一声惊叫,警官不是大惊小怪的人,生怕有变,取了燃着的灯,抢了进去一看只见黝黑的屋里一个大狗笼,一个须发戟张只剩一双黑黝黝眼珠子屈着身子宛如野兽的动物被铁链栓着 。
“大...大人,这...这是人还是动物?”
“是人,只是被关了太久了,你看他还穿着衣服,老伯,你是谁,为什么被关在此处,关你的恶徒去了那儿?”
那人大约己忘了怎么说话,只会荷荷作声,厅长道:“他可能饿了,快拿饭来。”
警官从碗橱内拿了隔夜饭,送进狗笼中,那人也不懂用碗筷伸手便抓吃个淋淋漓漓,满身都是,护卫看得作呕。“
这时护卫听得门声晌动,怕来的是那恶徒,忙拉过厅长吹熄油灯,躲到门后,待要看看来人是什么模样,只看到门帘揭开,一个穿着青布衣裳的老太太,走了进来声道:“我回来了,饿坏了吧,阿明媳妇生了儿子,咱有了第四个孙孙了,改天他们回来我再抱来给你看看,我先去弄饭给你吃哦!”
两人看那老太太,只见他长得倒也不凶恶虽然如今老得有些干缩了,但仍显得健壮利落,观其形貌也很贤慧没有悍泼妇人的刁蛮,怎么会锁一个男人在屋里呢?
“你们是谁?”这时满眼都是笼内男人的老妇,也看见了两个人,他的眼睛在笼子和两人中间转来转去色厉内荏问:“你们是谁为什么来我家?”
警官一指笼里人,冷笑道:“我们只是路过的来借宿一宵,却看到不该看的东西,先不管我们是谁,我倒要问问这个人是谁,为什么被关在此处,你又作了什么?”
那老妇人看了厅长和警官,情知以自己的力量打不过两人,脸上出现一种又害怕又如释重负的神情叹道:我早知有这么一天,这一天总算来了,我提心吊胆了三十三年,三十三年啊....“
厅长和警官见老妇人的神态,也怕出了事,忙扶着他坐下,点了油灯倒了桌上冷茶他喝了,老妇人倒也不客气,眼睛看着灯影,眶中像是凝着一汪泪,悠悠的谈起往事,那笼中的男人,伏着似乎也听得痴了....
“这男人是我汉子,那是三十几年前的事了....”
原来男人叫赵光明,是家中独子,从小身子单薄,女人的公公婆婆被怕他病死,小心翼翼看护着,赵大明被两老竉坏了,原本殷实的家业被他的医药费折腾得差不多,两老气得不得了,为了拘住他从平埔族一个家中生养多的贫家抱了个女孩取名叫赵梅小名阿妹,当童养媳,童养媳是把未成年的女孩送养或卖到另一家庭,由该家庭抚养,长大后与该家庭的儿子正式完婚,结为夫妻。闽南语、粤语称为新妇仔(白话字、台罗:sin-pū-á)。
虽然赵大明不成材,所幸阿妹身体健壮又很劝快,对赵大明那是一心一意,两老也把他当女儿疼,为了怕儿子把家产败光,两老把家中物业提早过户给阿妹,他们心中打算,反正迟早是自己家的人阿妹的东西还不是赵大明的,谁料想在赵大明二十一岁时候阿妹也十五岁了,两老说赵大明也不小了,叫出外赵大明和阿妹把事情办一办,好让两老早日抱孙,那知赵大明在外头听人家说什么自由恋爱,说和阿妹只有兄妹之情,不要包办婚姻,把两老气个半死,争执中公公中风了,病中扯着赵大明的手,一定要他娶了阿妹才肯咽气,婆婆也几乎跪下了,赵大明深悔不该冲动,也就答应了。
后来才晓得赵大明到了城里认识的女人,当时有首童谣是这样的:火车火车吱吱叫。五点十分到枋桥。枋桥诸妇美复俏。返来卖某予伊招。
意城里小姐会打扮有手腕,即便卖了老婆去被招赘也是划算的,自从赵大明娶了阿妹,也许是冲了喜,公婆身体好了起来,觉得阿妹真是旺家,脚头那么硬,便对赵大明拘得紧,他和外头那女人便断了,虽然农事仍不熟练,但阿妹为了赵大明十二生肖都肯变了,赵大明作不来的阿妹都拿去作,有人肯作,家业自然兴旺,一个孩子出生,两个孩子出生,原住民身体强健下崽容易,个个都是带把的,孩子生在田里隔天又去巡田水那真是再自然不过,两老对这媳妇满意得不得了,着实过了几年的好日子,公公是在逗弄第三个孙儿时笑着合眼的,婆婆过了两年也去了,这时阿妹己经三十岁了,赵大明三十六岁,这把年纪应该是兴不了风作不了浪,这时阿妹又有了第四胎,这胎怀象不好,和从前不一样害喜害得厉害,也管不了赵大明,赵大明一天比一天晚归,到最后居然拿了家里的钱,彻夜不归了。
连生四女那个晚上,他也没出现,阿妹是早产,十一岁的大儿赵聪跑了老远才找到助产士叫了三轮车送到诊所,难产生下小女儿,这孩子出生不足月,小得可怜,按着公公取的听明伶俐,取名叫赵俐,当赵聪听着阿妹的话佪家拿钱,被赵大明发现家中有余钱,把预备生产的钱都抢了,到此阿妹彻底绝望,但凭着一股倔强,他不能不明不白的死,至少,他要晓得自己怎么死的,死在谁手里,待身体好些,便让阿聪看着妹,跟踪丈夫,丈夫走了很久很久跟到了大稻埕的江山楼。
「未看见艺旦,免讲大稻埕」。大稻埕是延平北路和归绥街口的几条巷弄是 特种营业「红灯户」之处,这些青楼女子的聚集与「江山楼」大有关系。到日本时代已有正式「检番」的艺妓组织, 非法的娼妓则在归绥街巷弄内。
艺旦的工作除在宴席上的陪侍服务外,也必须能够应景弹 琴奏乐一番,因此艺旦从六、七岁离开家后,就要开始学习谈 唱、吟诗、作曲。所学习的戏曲尚分大小曲,乐器包括琵琶、 三弦、洋琴之类,于酒席间又要能够猜酒拳助兴。
从自弹自唱、会(合)唱、扮装艺阁,到后来加添伴奏锣 鼓歌唱;从静的清唱到动的舞蹈,由票友式的表演到票房式的 公演,树立了艺旦戏,最后艺旦的发展甚至做为职业性的演出 ,艺旦在陪侍服务的本业反倒成为兼职。 除了公开的表演活动,艺旦也有自己 个别招待客人的地方,即艺旦间。早期居住地点以宁夏路一带为 多,其次是延平北路二段一带。为了工作方便,艺旦大多住在二 楼;装饰华丽的寐台、金银丝及镂刻的刺绣花鸟,正是所谓「一 楼一妓」的最佳写照。
而她,艳红,正是赵大明从前认识的那女人,如今己辗转成了妈妈桑,两人重逢更加情热,在筵间,阿妹一身粗布衣服蜡黄着脸走进来看着她和丈夫正饮着皮杯,这风花雪月情事反而是赵大明比较局促,看着阿妹,艳红一点也没有不安,和会妆饰会调笑的她比起来,一直从于农事家事手脚粗大妆饰简陋的阿妹简直一个是云,一个是泥,连亲事都是父母逼而成,当年自己笨,什么都不懂,现在风尘打滚久了艳红什么都懂了,她告诉阿妹男人的心不在,什么都是空的,她不客气的指出这点,何况,如今自己是什么身份凭赵大明那一点点钱,要不是看在是老相好,他那进得来,这是赵家欠她的,阿妹欠他的,这十几年光阴是阿妹抢的,如今她老了想从良了,自己早己赎身,要阿妹别占着毛坑不拉屎,自己收拾收拾走人,别等赵大明赶人就难看了。
阿妹听艳红一壁说赵大明愧疚的神情一点点不见,大败亏输,逃回家中,再也不敢管赵大明了,自己没有娘家,万一赵大明不要自己,自己带着孩子,不....说不定没有孩子,直接去母留子,听说有人爱上艺妓,老婆不答应离婚,丈夫把老婆杀了分尸灌了水泥丢在九号水门那。
那日后,赵大明除了拿钱再不回家,有几次甚至要把女儿卖了当童养媳,阿妹抢了回来,绝不,自己的苦还吃得不够吗?阿俐不可以步自己的后尘,就在忐忑不安中,阿俐长到了两岁,这孩子不足月出生,身体不好,有一天发了高烧,阿妹抱到诊所医生断定是脑炎。
那是以三斑家蚊为主要传播媒介。蚊虫叮咬宿主后,乙型脑炎病毒进入蚊虫体内繁殖,随后移行入唾液腺,大量分泌到唾液中,叮咬易感宿主时可导致传播。症状是发热、嗜睡、头痛、呕吐,病程第4~10天。初期症状加重,脑实质损伤症状凸显。由于高热、抽搐和呼吸衰竭是极期的严重表现,三者常互相影响,且呼吸衰竭是主要死因。
慌忙中阿妹听说有一种特效药,注射了可以医好,可要很多很多钱,很多很多钱,家里连菜钱都没了,阿妹拿出了荿了多年的房地契想卖可一时那来得及阿聪去找爸爸,可回来面青唇紫被吓坏了,那些女人居然说要吃童子鸡,那三天里,是阿妹一生最痛苦的日子,看着阿俐挣扎痛苦死亡,在怀里变冷,他的心,比阿俐的身体更冷,对丈夫的感情便是这样杀死的。
当伤心疲倦的阿妹带着孩子们回到家看到翻箱倒柜找着房地契的丈夫,他所有的忿怒像火山一样爆发了,愤怒的母亲力量无穷,他又是作惯事的,赵大明有点吃不住,他在撕打中赵大明正要逃走,后头一个闷棍打来打得他趴倒下去,阿妹一看,阿听拿着带血的扁担,眼中带着怒火,正要狠狠的打第二下,那力道,像要杀了赵大明赶忙扯住他:“他是你阿爸!”
‘我没这种父亲,除了要钱他作过什么?妹妹快死了,他还看着那些女人笑我,笑我...我宁愿他永不要回来。“
“不行,杀人要偿命,你死了阿母要靠谁?”
赵聪这才吓得丢开扁担,只会发抖:“怎办?我杀人了,阿母,怎办?”阿妹探一探赵大明发现他只是晕倒,还有鼻息,紧紧抱着发抖的孩子说:“不要紧,不要紧,幸好他没死,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可见赵大明又有醒过来的迹象,两母子对视一眼,同时在彼此眼中看到,怎办?他醒来定是要把房契地契拿去卖,那以后孩于们怎么办?
这时才九岁的阿明哐啷啷拖了一条铁链,那是以前公公养狗用的链子,赵明坚定的向两个人点了点头,阿妹摀着嘴,€原以为干的眼泪又流了下来,连九岁的孩子都恨着自己的父亲呢。
然后他们把赵大明堵了嘴,炼了起来,由于赵大明是回家偷东西也没人见他回家,阿妹便谎称赵大明和外头女人走了,再不回家,这也是事实邻人们都晓得赵大明的混样,也不疑心,艳红和赵大明也只是玩玩,过不久又找另一富商包养更不闻问。
在知晓艳红被包养那天,阿妹备了酒菜和赵大明谈了话说及近况,又说如果赵大明肯收心,便像以前一样过日子,可赵大明满口答应,却趁着阿妹不备,拿着酒瓶,敲破阿妹的头又掐住他的脖子意图逃出,可帀个小的早有防备,和父亲扭打,被囚了一年赵大明没了气力,又被打昏了锁起来,这回连三儿都看到了,父亲要杀母亲,他是个大坏人。
为了怕赵大明的行踪泄露,阿妹卖了房地,举家迁到山中开恳,要运走赵大明真是大工程,幸好阿妹有一把力气,说要挑着桧木大浴桶,把人蔵在浴桶里,就这样扛到山里,过不久说山中怕有贼要养大狗,便订了这狗笼,就这样,赵大明被锁了三十三年....
“那你的儿子呢?他们就放任父亲被锁?你一个人住这深山,不怕出事?”
“孩子们很好,我有钱送他们去读书如今都在城里每次都要接我去住,是我不愿意,还赶走他们,他虽然不好,也是我老公,我不能丢他一个人。”阿妹隔着铁栅摸着赵大明的脸,赵大明呜呜的伏在阿妹掌下像一只狗。
“虽然你的遭遇很令人同情,但是违反了法律,我们不得不拘捕你。”
阿妹道:“我知道,但孩子们有自己的前途,不可以为这事害了他们一生,这事是我一个人作的。”
“好的!”厅长也很同情阿妹,但法律就是法律。
厅长拘禁了老妇人,回城里找到赵家三个儿子,果然一个在教书一个经商,一个作医生都很出息,厅长要他们接回父亲,但赵聪赵明不愿意,只有赵伶愿意回去开诊所,服务山民。
阿妹入了拘留所也许年纪大了也许郁郁,不久便得病死了三个儿子把母亲葬在诊所附近。
后来厅长听说,赵大明到山后没了铁笼铁链,一定很不习惯,像是在找什么似的,有一天大风雨时,他像是想起籨前景象,大叫一声,跑了出去,家人找了一夜没找着,早上有个农人去挖笋子看见他在阿妹墓地徘回,大家赶了过去,才看到赵大明抱着阿妹的墓碑,合然长逝....
他害了她一生,误了她一生,她锁了他一生,囚了他一生,最后她终于得到了他,全心全意.....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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