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蝙蝠行

给你一个独裁的正午！

给你一个失落的黄昏！

你拥有今夜，却漏掉了秘密的花香

比黑夜还锋利的目光

穿过一一片森林，你追寻内心的

那片栖息地——

前边，是万家灯火

再前边，秋风已亮出利刃

无处安放疲惫的身体和带血的灵魂

你的飞翔，只剩下远方

多么遥远呵，村庄，牛羚，和勾勒出

夕阳轮廓的翅膀

像一张布帘子，遮住了你的童年

你长大，独闯自己的江湖

旅途中的每一间客栈，你都倒挂着

想看看从前，渴望回到大风车、同伴、奶水

和妈妈温暖、柔软的子[gong]

●一曲阳关

……星光下，你曾经说起

麦子，草场，无尾鱼和来年的光景

你说——这个季节适合月光，它有一枚思乡的针

你说这话的时候，我想到的是：

村口那棵柳树，默默地守望

不断的告别、悲喜和被留下的泪滴

如今，我们守着孤独，各自长茧

吐出长而又长的丝绸之路

三月，蘑菇撑起的大地上，长出鲜花和雨水

我会打马江南，在哒哒的蹄声里

喝一杯女儿红，唱一曲阳关

●童年的牧笛

秋风在山冈上吹

山下，一条小路通向河流

另一条通向黄昏

——黄昏多辽阔，火红的晚霞围拢

被远山衔住的那枚胆

仿佛人间的爱都聚在了真理里

河边，芦花白了

又被夕阳染红，透过雾气

你可以看见一片垂得饱满的头颅

向着远方招手致意

云头压迫下的鸟群，被逼进山林

它们是这幅水墨山水上最后的亮点

消失显得悲壮，而夜幕的降临

又让人间升起阵阵凉意

那些迷途的孩子，用一声声急促的呼叫

打开了游子的遗忘——秋风深处

埋着粗粝的针，它正在绵密的线脚里

为乡愁缝进一支童年的牧笛

●家，这件旧衣服

余夜的花边，露出几盏灯……月光是一盏

星星是一盏，家又是一盏

黑夜里，有几盏灯是温暖的

一盏灯支起一个家，一点一点的家

就是一个村落。你不曾见证过，山村

那些彻长的寒夜，人们守住家就像守住自己的灵魂

家，这件旧衣服，奶奶穿了七十年

熬尽无数油灯。她还要熬下去

让捻在手里的长线，抽走寒冷

把生活的补丁，一直缝进黎明的袖口

奶奶的油灯，是一首歌谣，一根炊烟

它唱啊，飘啊——

为好心人亮起善良的灯盏

今夜，被秋风吹薄的星空

吐出了透明的往事，这个巨大的秘密

永远揣在游子的怀里

像饥饿的人揣着的馍馍，在最需要的时候

悄悄拿出来，温暖自己

也同样照耀着远方

●梦中的马车

一辆马车经过我时很慢

黄昏的致幻剂，让一辆马车

永远走在自己的影子里

哦，那是怎样的一辆马车

它越走越慢，慢得让整个旷野窒息

我穿上慢跑的鞋，跟在后面

看见马车上装满了光

还坐着一些人，熟悉的和不熟悉的

用死亡看我，我没敢擦拭他们的脸庞

其中就有爷爷，像刚从冬天回来

披着一身雪。还好，爷爷笑了

胡须上挂住当年的悲悯和怜爱

还好，爷爷手里的镰刀换成了蒲扇

很明显，他从劳动中得到了解脱

还好，其他人也很快活

眉飞色舞地说话，只是没有回声

很明显，他们远离了曾经的苦难

我跟着马车走，直到它慢呀，慢呀

慢慢沉入晚霞，才听见一声马的嘶鸣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