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个从没有

诞生过奇迹的小村庄

被什么逼进了我纷乱而又

痛苦的思维

令人不知所言，抑或

不知从何说起　从哪里说起

是从一所苦难里栖身的旧土房

还是从吹动着的风

风吹起的男人们的沉重的叹息

以及女人压低的垂泣

抑或，从那总是幻空的梦想

今夜

月亮高高挂在天上

啊啊，这不为人知的小村庄

有谁能知道

并理解它的内涵

剥落的墙壁上

还残留着曾疯狂的历史

那火红的病态的岁月——

“为革命而种田”

“打倒一切……”

没有雄鹰飞翔的天空

盘旋的秃鹫

衔着历史的片断

我无缘目睹的一段岁月

在时空中痉挛

我在今夜伸出手去

可以抚摸到轻柔的月光

但抚不平那历史留下的创痕

哦，或许我该缄默

在这个平平淡淡的村庄里

让平淡无奇

再把一切埋没

二

黄土。风。小麦。玉米和高粱

深处的白骨。高处的梦想

在一只紫铜烟锅

飘起的思绪里

老人与我回到过往

一条河，流的是乳汁

也是泪水

干涸以后，沙石里的谣曲

只会被风珍藏

风，吹动着谣曲

吹动着岸柳，吹动着

黄土地上默默生长的五谷

这些卑微而又坚韧的生命

是村庄年复一年

赖以生存的希望

然而，祖先们播下了种子

却播不下收获

一颗在苦心里孕育的苦楝树

最能明白

村庄朴素的心事

最能体会

村庄历史上的苍白

三

我知道自己又是一个

虚弱却又故作强大的过客

无法更改村庄的兴衰

面对熟视无睹的一切

无力言说

只能颓唐地

交出了自己

月光，又在如水的

洒向村庄

也洒在空泛的心灵上

啊，月光

月光是否也看到了

一个人前世的彷徨？

四

就这样杂草一样地

长在五谷的周围么？

一场急切而落的大雨

润泽了干裂的黄土

草也饱饮了这天堂的甘露

幼小的失学孩童

伸出手去，将它拔起

丢在盛羊草的筐里

我也会被拔起

被流逝的岁月拔起

丢在黄土以下

成为隔世的白骨

无为的生命啊

其实就是一株杂草！

五

整个五月

我疲于流汗

整个五月

我站在火中

站成一簇

跳跃的火焰

我是不是疯了

把改遍不了的一切

也试图改变

把内心的空泛

变成狂躁的呼喊

村庄啊村庄

我沉默了多少个世代的村庄

你还有多少个世代

需要沉默？

六

回到从前，回到

生命的黄土

一棵苦楝树

摇动着满身苦籽

在秋风里黄落

这年复一年的轮回

让苦楝籽

回到了最初的母土

是呀，我回到了一部

不适宜打开的历史画卷

多少生死与灾难

横陈的土地上

依旧生长着

平凡的五谷

哦，村庄

我不知道是该遗忘

还是该铭记

在多少不知名字的祖先

消失的地方

或许我只能用自己的

空空梦想，随你

摆渡向历史的彼岸

摆向不知所终的明天

可是

我又怎能只用自己的

空空梦想

随你摆渡向历史的彼岸

摆向不知所终的

明天！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