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乱人世间，除了你，一切繁华都是背景，这场戏用生命演下去，付出的难得有这番约定，这段情只对你和我有意义。--仅以此文赠悲秋----序言

我的根在千里开外的小乡村，所以乡村什么样我是知道的。鸡猪牛羊，萝卜白菜，稻麦菽稷，这些都有，绿柳如烟也很好看，霜晨雪早也特漂亮，不过这些不是全部。乡村里面更多的是人―――原生态的人，以及原生态的人生。

要按常理，一个漂亮的女人，要温柔些，再温柔些，像春天的湖水，风一吹，荡起涟漪，才叫个美。但是农村的漂亮女人就不一样，发飚、乱蹦、骂人、只要她爱家爱孩子爱公婆，居然也挺美。这就不止是长得好看的道理了。你看刚出生的婴儿，呱呱乱啼，没事啃手指，不是吃就是睡，无所用心，不也挺美？大凡一人一物，大概如新生幼儿、出壳小鸡、新迸稚笋，一派天真，才是最美。

下面要说的就是后村我的一个奶奶辈的族婆婆。族婆婆年轻时长得挺美，要命的不是她的美，而是她心灵手巧，嘴茬又会说，且做得一手好菜。物质匮乏的那些年，她将红白萝卜腌成碧绿青黄的泡菜，让一家四口于日日冷粥黄齑之时，吃出了红花绿叶、音韵铿锵的诗意。但是，小婶子命苦，　四十岁上时，唯一的儿子得了急症走了，相濡以沫二十载的男人受不了这个打击疯了。好好的一家人，死的死，疯的疯，按说，这个家算是倒塌了吧，但是，她照样活得光鲜照人，就连她的瞎眼婆婆和疯男人，也被她收拾的极干净。去她家窜门，她会泡一壶从田间地头采来的野生菊花茶给你喝，泡茶的家伙什是那种古朴的青花瓷壶，年幼的我边喝茶边瞅着族婆婆发呆。我不明白，族婆婆的头发怎么梳得那样整齐；我不明白，族婆婆家的烂桌子烂板凳，怎么会光亮得能映出人的影子；我不明白，族婆婆家的花布炕单怎么弄得那样平展；我最不明白的是，族婆婆面对一个疯子和瞎子，怎么还可以笑得出。后来，长大了，细细回想当时的一切，再听村人的描述，我才发现支撑族婆婆过下去的理由，就是她和她疯男人的感情。

记忆中最清楚的一件事，是某个冬天的黑夜，族婆婆飞舞着一把菜刀对着醉酒的二流子王三说：你个狗日的给老娘听好了，就算你给老娘天天穿金戴银，老娘也不稀罕。闻讯赶来的村长揪住王三的耳机一顿臭骂：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性，你个混仗东西，再骚扰人家，我抓你去吃牢饭。族婆婆的疯男人突然间走上去，啪啪给了王三几个耳光，边打边说：打死你，打死你。族婆婆扔下菜刀，搂住疯男人的脖子呜呜的哭，你醒醒吧，你醒了，谁还敢欺负我。围观的女人们悄悄地抹眼泪，围观的男人叹着气，狗日的老天爷不长眼，好好的一家人，怎么就不让人过了呢。

说来也怪，王三事件之后，族婆婆的疯男人居然清醒一些了。族婆婆上田里割麦子，他跟在后面帮着捆麦捆，族婆婆手割破了，他一把抓过去放在自己嘴里拚命吸，边吸边傻傻地说，不疼了，不疼了。

族婆婆很穷，族婆婆很累，但是，她一生都活着爱里。十一回老屋，给祖父他们上坟时，经过了族婆婆的坟头，我跪下去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我在心里说，族婆婆，愿你在下面和疯爷爷过得好。

看看，这才是婚姻的真相。对相爱的夫妻来说，生活中到处是琐琐碎碎的喜悦，就算是你走了，我疯了，只要心里有爱，也照样可以把那兴亡看尽。

回头再看看鹏菲离婚，看看刘嘉玲和梁朝伟闹腾，看看田朴君和王石秀恩爱，更显得现代人的浅薄。不过，我就纳闷了，媒体怎么成天价就只知道关注明星离婚，生子，劈腿，车震？照我说，离就离吧，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什么事情有定准。即使当初号角嘹亮，大红喜字卖弄精神，洁白婚纱秀恩爱，还是挡不住海誓山盟碎成齑粉。

所以嘛，婚姻的真相就藏在平淡的岁月里。　而这种婚姻的基调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然后陪着对方一起慢慢变老。　

这就像我的父辈，像族婆婆和她的疯男人。像悲秋大哥和她的妻子芳芳。

虽然，芳姐已经不在了，但是，对相爱的他们来说，这一生，百般交付，只有这颗心留了给彼此。不必痴，不必等，红尘万丈，也不必为你舍去。可是必不相忘，必不相失。整整一世，且看我为你抱守相思。这才是　“子今欲识吾归处，东南西北柳成丝。”“珍重清溪溪畔水，汝归沧海我归山。”到这一地步，孤在哪里？独在何方？处处草木皆是春，我在，你也在。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