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田野已经打开

大地苍茫一片　草瘦莺回

我挽起裤腿走过清凉的红桥河

水流犹如羊肠小道

钻进我的脚趾，疏通七筋八脉

一个个漩涡眩晕了凫水的野鸭和南飞的雁阵

村庄安详如老爷子口中叼着的大烟袋

没有明晃晃的火焰，而炊烟袅袅

秋蝉大快朵颐吃下半亩稻香

车前子，冷峻。野菊花，正襟危坐。

树上的柿子瞪大了眼睛逼出内伤

是的，当你走过白杨树的地盘

你才觉得满地金黄的枯叶是你昔日的光阴

留下的买路钱。

桃树还在韬光养晦，桃花已成泥土

这些坐地日行八万里的植物

经年还是老样子，增减的不过是一副皮囊

天空，蓝色的笔墨勾勒，看不出旧日涂鸦的痕迹

颓圮的土墙根下，那些记录时光的青苔

越发厚重。

一排排房子就像蜗牛的背壳

坚固的为村庄遮风挡雨

可是旧时的小径荒草生遍，攀爬在我的腰部

才发觉尘土掩埋了那么多紫红的大枣

像挖空了的所有人的眼睛

2·

一场秋雨一场寒

这寒冷不是自然的温度

当你决定独自撑起向日葵的头颅

吸纳阳光，驱赶阴霾

秋天的雨水就像隆冬的大雪覆盖了喉咙

哽咽一下，零下十度的冰水就流进肠胃

落下一些隐隐作痛的病根

说起一些名字，都忘了哪些曾刺你刀剑

哪些让你感动的痛哭一个晚上

翻过几座山岭，眼前的浓雾才会渐渐散去

一棵树站在那里，几十年过去了还是树

一只脚印踏过的河流还是那条河流吗？

逃离村庄，变成了一粒纽扣

随便缝补在城市的某个街角或者楼顶

旁观者！你就是一个旁观者

整个夜晚电器的聒噪一次次地强*了猫头鹰的灵魂

妓女强*了奉公守法的良民

可是金黄灿烂的秋天，众人都在赞颂

不适合独自哀悼那些腐烂的树根

城市已经醒来，村庄正在死去

而我往往守护那些不合时宜的存在

一场秋雨一场寒

这寒冷像往年的寒冷一样

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3·

玉米是秋天的奶水，黄灿灿的

滴着我甜蜜的梦想

一到秋天，我就仿佛回到了童年

那一粒粒的是我的乳牙，在吮吸着母亲的*房

甜是一种有关源头的记忆

当我看着秋天的腹部站立着那么多的植株

结了那么多的玉米棒子

就像是无数个丰满的*房，水草丰美

顿时觉得扛起锄头，披星戴月的日子

流出的汗水是一种自然的需要，是一种美德

荒芜的山岗，自从有了劳作就殷实了起来

那些稻谷、玉米以及油料作物

都亲切的陪伴着你风调雨顺，四季轮回

从此，所有的词句都是多余的了

大地静谧，万物生长

4·

一列火车悠悠地穿过山谷

穿过一朵花凋落的缝隙

*体也要穿过山谷，穿过一些黑色的隧道

一些黑色的森林

我知道只有背负一些砂石、煤炭和土壤

只有把自己变成匍匐前进的黑色怪物

那矿磁…….矿磁地嚎叫着冒着一股黑烟的怪物

我知道泥土、山岩、河流摩擦过我的双脚

那些细密的如同蜈蚣一样的脚趾骨

有些话才能够张口说出

有些触角和眼睛才能够抬起头来

5·

我害怕看见露水

害怕所有湿润冰凉的液体

这是秋天给我留下的后遗症

只要看见，就想起你盛开黑色罂粟的双眸

滴落人间所有的伤悲

飞鸟不能衔着它找到陆地

我也不能。真的，我害怕你独自一人走在秋天

落满枯叶的小路

害怕你被那些已经死亡的叶子和光阴的锋刃

划出一条汩汩流动的伤口

那些流出的液体，蓝的那么纯粹

像极了海豚细腻的皮肤和它与飞鸟的爱情

6·

不要放过任何一只头顶飞过的大雁

甚至它的鸣叫，甚至羽毛

已经错过了那么些温暖的乡音

错过了便覆水难收

今日我没有像杜子美一样登高远眺

没有插遍王摩诘的茱萸

没有陪陶渊明老先生南山之下悠然赏菊

更谈不上尝一尝菊花酿的酒水

今日我独自一人在石头城敲击键盘或者摆弄石头

今日的阳光比所有的阳光都要灿烂、飞扬跋扈

那些叫做光的东西由山顶舞蹈，顺着溪水而下

从东边，从西边，从南边，从北边

形成一种包围之势，围困黑暗的中心

我听见十万菊花的大军会盟于旷野的腹部

声势浩大，势如破竹

那些叫做牵挂的物种，迅速自我复制、繁殖

占据了我的城池，甚至我的江山的每一块砖瓦

不要放过任何一只头顶飞过的大雁

甚至它的鸣叫，甚至羽毛

这些偷偷走私乡音的偷渡客

我看见村庄的额头插满了金黄的花朵和茱萸

而家乡的父老乡亲就站在村庄的额头上

向南方张望，准备了糕点

好让南飞的群雁捎给死去的祖先和远方的游子

芳香四溢，这些唅着故园的露水的菊糕

是炊烟里一串串被唤归的乳名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