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套

丹赶到医院时,看到元的母亲己经哭得软倒,医生为元盖上白布前,丹拉着元那宽厚的手掌贴上脸颊,这是元过去最爱的动作,元怕自己的手心有厚茧怕刮伤丹柔嫰的脸皮,所以都用手背抚摸丹的脸庞,总要丹拉着元的手掌,埋在在他的掌心里,元的体温比一般人高,那掌心的温度,让丹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可是这次元的手冰冷失温,像从摊上买回温体屠宰的猪肉,天气很热,那微冷的指尖.,让丹的心变得很凉　很凉。

那辆卡车撞来之前,世界还很正常,两人商量着在那订婚纱,在那订婚宴,要过着平凡又踏实的日子,可是幸福就像一个布满蛛网的玻璃瓶.经不起一个手指的重量,幸运的是元没有吃太多的苦,内出血,在到医院前己经失去了生命迹象,太快了,以致丹一直觉得茫然,像做梦,参加葬礼时也傻傻的,没有哭,因为他不相信,也许这是那淘气鬼的把戏,会在街口转角跳出来说:”我只是和你玩的,别生气啊!”

虽然这个玩笑很恶劣,丹保证自己绝不生气,但这不是玩笑,如果是玩笑,也是命运开的恶意的完笑。

伤心的感觉不是痛,而是空,丹无法工作,无法生活，关在自己的房间里,里面都是元的遗物,他假装和元还生活在一起,衣櫉里有他的大衣,鞋柜上有他的备用钥匙,书桌上有他看到一半摊开的书,连送来的婚纱照片都摊开在原来的地方,原本看好的日子,在桌历上用红笔圈出爱心,渐渐近了,然后又远了。

丹的父母终于决定,让他的弟弟带他出去散心,当回来时,家里重新装潢过了,重点是那间房间,一点元的痕迹都不再留,据说当丹的母亲把那几个装着元东西的纸箱送回去时,元的母亲拿着菜刀要出来拚命,丹的妈妈跪在元的妈妈面前`说:”大家都是母亲,你的苦我知道,我的苦你也该知道,我一直都把元当作儿子看,我也晓得你把我的丹当女儿看,他们没能在一起,是我们丹没福气,可是元,

…..不在了,我们的丹还活着,他还有好多好多的日子要过,请你放过我们的女儿吧,要恨,就恨我这个作妈妈的,是我势利无情。”

元妈妈听了,抱住丹妈,两个妈痛哭失声,两个爸在一边抺泪,从此元家不再出现在丹的生活,连丹去探望他们都不许。

丹回来后气得发疯,冲到父母面前叫:”你们凭什么?你们怎能动我的东西,你这是侵犯隐私,我可以告你们….”

“因为我们爱你,很爱很爱,你是我们的宝贝,我们不能看你慢慢杀死自己,如果你想告,那你去告,我们不在乎吃官司,但是如果你想用任何形势杀死我最心爱的女儿,那么,我和你母亲会生生世世与你为仇,因为你杀死我们最亲爱的宝贝。”

看着父亲严肃惨痛的面孔,丹原本高张的气势庵了,是啊!这件事,大家都是受害者,大家都在痛苦中,父母给了自己很多时间,也许….太多了。

“可是．．．．元好可怜，我们．．都会忘记他，我不要他被忘记．．”

“我们不是要你忘了他，而是我们晚一点，晚一点再想起来，好吗？”

回到房间，看着空空的室内，躺在床上，元的气味被抹掉了，丹觉得凉，那一天元指尖的冷意，就在自己的手上，于是丹开始用食物取暖，巧克力，很好，可以治疗忧郁症，零食不错，嘴巴忙时，脑子就不会想太多，食物放在丹随手可及的地方，随着暴瘦，接下来暴胖，原本清秀略削瘦的丹，很快的变成一个头发油腻，衣着喇塌，身材肥胖的女人，曾有人说女人为了身材，到七十岁前别想吃饱，但有什么关系呢？自己努力那么久，一切都是空的，那不如放纵，既少可以开心。

可再怎么吃，指头上和心口的冷意挥之不去开心不了，又秋天了，天气有点凉，丹妈叮嘱着丹要加件衣服，丹不耐烦的应了，到衣橱里随手拉了件秋香色的小外套，要套上身，原本略宽松的　衣服，现在却拉不上拉练，丹发呆，看来整个衣柜要换新的了，就在脱在外套时，一只黑色皮手套，只有一只，从外套口袋掉了下来，丹如遭电殢，捡起外套，贴在脸颊流下泪道：“元，你还在吗？你还看着我吗？他们要我忘记你，我都放弃我了，你晓得吗，你耽心吗？”

“我们同用一个手套，就像牵手，就算在手套里十指紧扣，都没人发现还可以玩指语。”指语，两人在手套内，点着手指玩儿，有着隐密的亲密，这是一次去国外雪地，丹掉了一只手套，元想出来的取暖方法，后来来人觉出新乐趣，过去冬天，两人出去散步时，都会用这只略大的手套，两个人用三只手套，这样牵手玩一天，前几年，元把手套落在这儿，丹随手收到口袋，就不见了，元再买新的丹都觉得没这只手套舒服，在丹父母清理旧物时没有清掉，竟成了丹留着元惟一的遗物，把手伸进手套里，元的温度似乎还在，丹一手载着手套，和自己另一手紧握，假装是元在和自己牵手，手和心，似乎没那么冷了，躺在床上，丹睡了一个长长长长的觉，睡得像是死去一般，第二天，他手上开始一直载着这只手套，像是长在树上的果子，丹妈自然认得出这是谁的东西，但他不好作得太过份，何况，女儿脸上的气色不再那么晦暗了，不是吗？

随着手套出现，一些小小的点点滴滴的东西慢慢出现，一只元买的发夹，一个生日包装纸，一张大头帖，其实要在一个人的生命中拔除曾经完全充塞的另一个人，是不容易的事，总有一些小痕迹，只是丹沉在悲伤中，没看到，幸好有那段空窗期，现在想起元来，丹心中只是木木的痛，不再难以忍受。

所以丹就发现了，丹妈偷偷的在自己钱包塞钱，丹爸偷偷在自己户头转帐，自己居然成了啃老族，不孝，真是太不孝了。

也是，为了婚礼丹花了不少积蓄这两年又没工作，可怜天下父母心，父母也是人，养着自己，却要忍受自己的坏牌气，人在无处迁怒时，往往会伤害自己身边最在意自己的人．．．．

原来自己不是最可怜的人，爸妈也很无辜啊！不能这样了，自己才二十六岁，怎么到老？丹开始减肥，上网，要把错失两年的时光补回来，他轻轻吻着手套喃喃，：“亲爱的，我不会忘记你，但是我边有很重要的人，等着我一起走下去，请你先等一等，这两年的时间，我只给你，剩下的时间，我先陪他们，心这里有一块地方永远是你的。”

丹去理发厅把留了十年的长发修成了俏丽的短发，又开始节食作运动，当丹想要完成目标，那毅力是惊人的，他想沉沦在悲伤，无人能够阻止，当他想振作，也有种不屈不挠，幸好年轻恢复得快当身材恢复旧观时，又去添购了最新时装，把自己打理清爽，便开始去面试。

不顺利，但找了半年又找到了。

第一天上班，又到了夏季，那手套己不合适，何况只有一只，但丹对这手套有着依頼性，他想了想，换了有胸前口袋的衣服，把手套塞在左胸，心脏下方的位置，虽然拥肿，但扎实，自己还离不开这手套，还不到时候。

上班还算顺利，这是丹的本科，丹经过了大事，自然不会像一般小女孩嘻闹，他以一种低调隐忍默默的方式上班，自然不会引起攻击，平凡平淡的工作，有时按按左胸，很好手套还在，心还在很好。

这一天特别忙，当丹忙完时发现口袋里的手套掉了，一阵慌乱，他在办公桌找了又找，找了又找这时一只大的手，拿着手套，递到面前，：“这是你的吗？”

丹一看是它了，是它了，一把抢了过来，怒道：“你怎么可以乱动别人的东西，你难道不知道，这是很没礼貌的行为。”

张笑道：“这是我在茶水间捡到的，我有看过你拿出来用，所以拿来还你。”

丹满脸通红，自己又犯了急性子的毛病，真是太要不得了，期期艾艾的道歉，张笑道：“没关系，同事嘛，这手套，怎么只有一只？”

丹深吸一口气，迟早要面前这问题不过还好，胸口没那么空那么痛了，泪盈于睫道：“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人，留给我的东西。”

张明白，他注意他一段时候了，才会晓得这只手套是他的，这个娟秀的女子，一贯低调，可以看出来，他把工作当作职业不是事业，很厌倦，但努力作到及格以上，中国的女孩都像一串葡萄，走到那儿，都是一大串，只有他是一颗，惟一出奇处，他在工余，会拿出手套轻吻，贴在颊下，补充能量，似乎要从里头汲取力量，当他面对那手套时脸上的依恋，令人动容，教人想和那只手套掉了个，这是个有故事的女人。

“我们同事一起那么久了，似乎没一同吃过饭，可以方便．．．．．我想约会你，会不会太孟浪？”张一向是行动派，好工作，好老婆，好事业一向是手快有手慢无，开口才有机会疑一下，还是开口了。

“会，你太孟浪了。‘丹冷着脸说，看着张失望的脸孔，又感觉胸口的口袋微热了一下，元，你允许吗，你允许我重新开始吗？你挑中了他，他应该是很好很好的人，有没有你的好？于是轻叹一口气：”不过你有很多很多大手套，又另当别论了，你知道，我有手套癖的。“

一个故事正要开始，但另一个故事并没有结束，也许在很久后丹会和张说起自己的故事，很简单，一个幸福的女孩，未婚夫出车祸死亡，两句结束，很复杂，他又怎样诉说这两年的煎熬，但至少还能开步继续走。

手套仍在胸口，心还在跳动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