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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饮泣令人心碎
家庭会议气氛严肃而紧张、激烈……
此次家庭会议讨论的中心议题就一个:母亲的药费问题。
会议由我召集、主持。以往亦如此——遇到家庭大事、要事,我们都通过家庭会议方式来解决。母亲今年八旬。八十高龄的母亲膝下有儿女六个——三女三男,我排行老三。我是唯一不在母亲身边的孩子。30年前,我只身走进这座北方城市至今。我上有哥姐,下面1妹俩弟。小弟年方四十。十年前家父去世后,母亲就跟着幼子生活。母亲享受干部遗孀待遇:月补贴300块。每天10块钱生活费在这个小县城还算过得去。母亲患高血压数十年。多年来坚持吃药疗效不错。今年初,母亲因心脏不适,引发血压攀升——高达180。在县医院当医生的三儿子,即我大弟弟为母亲更换了一种新贵降压药,每粒10元。母亲日服一粒需10块钱药费,每月900块;加上治疗心脏费用每月100块,算来全年母亲总药费需一万二。
解决好药费就成为了今年家庭中的首要问题——也可称为“救命会”!
晚上八点半会议正式开始。我首先提出解决母亲药费的原则是“人人有份”。并对药费来源进行了分配:每人二千块(6人乘以2000元等于1万2)。平均分配主要基于两点:一是考虑到各家家境差异不大;二是母亲对待六儿女有两个一样:母子(女)感情一样;生养照顾一样。因此儿女对养老问题亦应当一样……
说到这儿,我点燃一支烟,深吸两口又将烟雾朝上轻轻吐出,仿佛在瞬间我的心理压力减轻了许多似的。遂将烟蒂摁于烟灰缸,举头目视众兄妹,用征询的口吻说道:“你们觉得我的意见怎样?”
沉默。屋里一片静寂。
我知道大家都在思考——思考着怎么办?我为大哥递上一支烟给他点上。大哥瞧瞧我没说话。大哥就是这样,深沉得很,向来不轻易开口。时间在悄悄流逝,不知不觉一刻钟过去。母亲的叹息声从里屋悄然传来,在我耳边回荡。
母亲的叹息叫我坐立不安。我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有些激动地说道“母亲操劳一生,为了我们兄妹六个辛苦了一辈子。她老人家现如今老了、病了,血压高达180。难道我们……”我哽咽了。于是我呷口水、点上烟,深吸两口。大哥将烟蒂摁灭,他的手在颤动。大哥颤动的手在我眼前晃动。大哥终于开口了,他说“老三说得对。咱们该为老娘想想啦!这样吧!我带头出二千。我也希望弟妹们能设身处地为母亲考虑。”话音落下,小妹接着说道“我也出二千。”小妹排行老五,因小儿麻痹后遗症导致她双腿萎缩,行走不便。念其未来生活,早年家父把她安排在县工商局做打字员工作。小妹已退休,月退休金近二千块。妹夫无工作没固定收入。两个女儿,一个上大二,一个念小学。一家四口生活紧紧巴巴。接下来,大弟和小弟都明确表态如数出钱。
姐坐在沙发上始终不吭声,低着头不知她在想些啥。姐排行老二大我两岁。她性格温和,心地善良,按老百姓的话说她是个“软人”。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姐属马,她这一生注定是被人“骑”定了,骑马的人就是姐夫。看着姐愁眉不展,我又觉得不忍!可是……在众兄妹面前,我却不能不说不问。于是我横下心来盯住我那可怜的姐问“姐,你有啥想法尽管说嘛!啥都可以说。今天这事不为别人只为母亲。”我的话也不知道她听进去没有。她阴着脸头朝向窗外,谁也不理。
这时候,从里屋传来母亲的哭声。母亲的哭突兀般的揪起了我的心——生疼生疼。我深深懂得母亲心里苦哇!母亲一生都不会为难儿女,在她内心深处只有别人,唯独没有自己。仿佛她这辈子就是为别人活着,为孩子们活着……年轻时母亲伺候奶奶多年。奶奶有病卧床多年。后来是照顾二爹好几年。二爹同奶奶一样也是患病卧床多年。记得那时候我上初中。60岁起。母亲又开始伺候父亲了,直到15年后家父去世。家父患的是胃全切除,活着时候每天要吃八九顿饭。说白了就是饿了就吃。父亲多活了15年,还多亏了母亲的细心照料。母亲任劳任怨,无怨无悔……最后落下一个不治之症——老年无力症。母亲对这个家可谓劳苦功高。
这一点,姐心里最为清楚。姐憋闷半天,好不容易才说话“我觉得是这样,我们当闺女的已经出嫁,养老是儿子们的事。与闺女无关。”“怎么会没关系呢?”我问。“村里人家家都这样办。”姐说。“那是过去的传统观念、封建意识。那我问你,母亲生养过你没有?”姐回答“生了也养了”。“这就对了。母亲有生养子女的责任,儿女有赡养父母的义务。这在法律上是有明确规定的。”听到这儿,姐急了。她说“那你就去法院告了我吧!”
顿时,屋里气氛紧张起来。沉闷——整个屋里沉闷得让人喘不过起来。在养老问题上,我和姐的分歧太大。
听姐这么说,小妹也一反常态并坚定的说“我觉得姐的想法是对的。凭啥让我们闺女出钱?分家产时我们当闺女的会有吗?还不都是你们儿子得!”小妹越说越激动。说话间腾地就站了起来,不知是她腿不好还是过于激动,小妹竟差点跌倒。看着这一幕,我赶紧问“小妹,你没事吧!别这么激动嘛。有话慢慢说……”大哥还是大哥,这期间他一言未发。听了小妹的话,于是他说“大家都平静一点。别激动亦别吵更别说些过分的话,这些都于事无补啊!”我俩弟也跟着附和道“是呀是呀!有话慢慢说,有事好商量嘛!”我边点烟边说道“是的,好事多磨嘛!关于母亲药费确实是件大事,大家还是好好考虑考虑。今天太晚了,这事明晚我们再商量。”
夜里三点钟,休会。墙上挂钟仿佛一架永不疲倦的机器人似的——滴答滴答……听着滴答声儿,躺在床上的我辗转难眠。姐说的那些话又响在我的耳畔。我细细品味,细细琢磨。直到东方欲晓……
翌日晚间,新的一轮家庭会议开得正酣。六个孩子旗帜鲜明的分成“两派”:儿子一派,闺女一派。并阵线分明:四子——始终坚持着“养老不论男女”;二女——不改初衷“养老是儿子的事”。
直到发稿时,家庭会议仍在进行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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