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坐下来准备这一题目时，脑海还游荡在张爱玲的《倾城之恋》，大凡喜爱一点文学的女人，又大体是对张爱玲的文字爱不释手的。在我很多年后的记忆中始终对于才学女性固执地刻画成一个身着旗袍、纤细腰际而手中持书的瘦弱形象。

流苏是一个旧时代的女子，想来她和我多少是有点相似的，一个从婚姻里解脱出来的女子摆脱了形式的束缚，但其生活的周遭连同空气在内，对离婚本身充斥着怀疑和一个女人自身的不检点。似乎不泼你一盆脏水简直就是浪费了传统的关心来。

我在十来岁时看《倾城之恋》，心理也是有所感慨的，那时感慨张作家的文笔怎么能够如此动人，任一片段拿捏起来都需要准备一方手帕才算过瘾，当然现下的社会对手帕也已经陌生了。感人可以，用手帕真是老土。一片透着芳香的纸巾足以承担情绪的波动。

流苏从上海浪迹到香港，不必说是追求爱情去了，但是她有什么资格呢？身家落魄，容颜基本是昨日黄花。但再枯败的女人心中也永远是有一团火的，我想我所以喜欢流苏，就为了她和我一样是有一团火的。

流苏本来没有战争，硝烟和女人通常保持着相当的距离，战争是男人的事情，如果每个男人都崇拜雅典娜，这个世界将会成为什么样子？我在期待和流苏一样在某天醒来时，就有了一个可以依靠的背膀。但是如今的男人们喜欢战争的模式——足球、拳击、游戏。虽然女人也是他们血液的一部分。

流苏不喜欢战争，初始的战争是她的家人带来的，她的母亲、她的嫂子姐妹们。女人从不为国土担忧，但女人会为一盒胭脂伤心落泪。当流苏失去钱财又失去同情时，她象一个吊在半空的灰拉拉的蜘蛛网。古典的女人需要男人作为归宿，流苏在逐渐老去的恐惧中不得不和晚辈争夺起生活的依靠，似乎那时她根本不会想起关于爱情的时髦。

我倒情愿她是想的，这般强求出于什么?对自身生活的掩饰？或者纯粹愿意化作流苏？人的一生不知道要经历多少磨难，我统统假想成为战争。战争的结果是一段伤壁断瓦。有人修复得起，有人永不瞑目。

流苏比之我来更加幸运，她在她的第一次婚姻后撩舔伤口，等待再嫁。而我却不得安生。我或许没有离婚，又或许只是单独出来，但是战争的火种一直在噼里啪啦，先生是对的，父母是对的，领导是对的，朋友是对的，其后只是我一个人错了罢？摇头一笑而已。如果我现在再读流苏，我就知道一个象张爱玲般旷古的女人与普通女人无异，学识再高，而生活到最后得到什么？

流苏是张作家塑造的不多的轻喜剧人物之一，因为流苏总还有一丝幻想，对于男人的幻想。她在接着的生命里就开始了她的又一场战争，那就是柳原。也许柳原在那样的时代里是一类财富和知识的白领。更用现在的话说是标准的小资。如此一个可以供给生计又赋予情调的男人，流苏纵是拼了老命也要抓住的。于是流苏以一个女人全部的本能和她仅有的矜持与男人展开了拉锯。拉锯现在的孩子大概不再熟悉，现在人家屋子装修都用电动的锯齿。那种老木匠手里操着锯子，脚登在木板，呼哧呼哧的前后抡，需要一两袋烟的辰光才能看得木材分开两段。可以想见汗水流淌在后背的样子。流苏不见得为一个柳原就象了木匠的下劲儿。但是心理而言流苏更加惶恐和不安，她要把柳原拉拢了自己身边，她又凭的什么？这场战争说倒了流苏更象是一个战俘。不过我想流苏是幸福地做了个战俘。她终于把自己给托付了出去。

曾经古人言女人之美用一笑倾城形容。但张爱玲的倾城却是那个时代里所有爱情的背景。动乱的年代，残酷的战争，炮火、断檐，流离失所。可是战争掠夺生命和自由，战争无法摧毁爱情和生活下去的勇气。

所以流苏的和平在战争笼罩的香港悄然而至。当她拢被而拥抱柳原的时候，她心理明白了一个道理：兵荒马乱的时候，总有一个地方可以容下一对平凡的夫妻。也许在那样生命随时被炮火折断的战争里，流苏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宁，这安宁就是一个女人最简单的情感归宿，她成了柳原的妻，她不再是一个被人嚼舌头根子的坏货色。

柳原是不是有一天成为唐·裘安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场倾城之战让流苏在她脆弱的生命里得到了一抹阳光。我为流苏这一小我的幸福依然感动了。

流苏的战争或许在她以后的生活还会发生，但流苏的和平确实存在，只要人生于世，必然有追寻和平的理想和决心。我就不由得怀恋起张爱玲的世界。她为一代代女性制造了空灵，制造了悲伤，她更为女性唤醒心底对于男人最简单的爱情和指望。

其实以我等学疏之人怎能言及所以？但在内心，孤独有之，伤感有之，每如此，拿来流苏一类人物看去，最后就着手里的咖啡抿一口，恍然大悟——和平年代的女人情愿有一场战争，可以一笑倾城，而这战争始终只有两个人，男人为一，女人为一。

本文已被编辑[漠孤寒]于2005-3-30　19:57:28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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