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刘老贵鞠着腰,举着瓦刀,站在平房顶砌砖。初春的阳光照在他的黑色棉袄上,好像有团火在心中疯烧,黄豆大的汗珠顺着皱皱巴巴的额头滚下来。他的脸色呈猪肝色,手时不时地抖动着。毕竟已是七十朝上的人了,这重体力活已多年不干,光频繁地弯腰都能把他的老腰累折。看看墙已砌过大腿,他抬头问:“行了吧?”
黑三半躺在晃椅上摇来摇去,听到刘老贵的声音才睁开眼,看了看墙的高度说:“不行,接着砌,这高度你还能翻过来!”
刘老贵气得浑身发抖,只好又操起了瓦刀,“咣咣”使劲敲了两下,好像要把仇恨都顺着瓦刀散发出来。
“老浑蛋,你敲给谁听呢?”黑三杀气腾腾地从椅子上跳起来,指着刘老贵的鼻子骂:“我看你是威风惯了,你想着你还是生产队长?想敲谁就敲谁呀?”
刘老贵觉得鼻子都出烟来了,心想咋跟龟孙住了邻居呢?!哎,也怪自已,为什么偏要偷了他家房顶上晒的黄豆呢?惹这恶棍干什么!想自已年青的时候是生产队队长,还没搞承包,队里人谁敢犯犯犟!哪个人不是他指着鼻子骂出来的?大家都吃不饱的时候,趁着天黑,他把队里的粮食一袋袋的往自已家背,就是被人看见了,谁还敢放个屁?别人都给他取外号叫“日本”,在杨柳桥村,他可是一手遮天的人,谁知这时候竟被这恶棍欺侮着来砌砖,就算是偷了他家的黄豆,也用不着用这法子来打他的脸,这口气如何能咽!
刘老贵越想越气,血气上行,突然间就两眼一黑,栽到地上。
黑三一看也慌了神,冲着刘老贵家叫:“快来看看,你家刘老贵是不是犯病了?”
刘老贵的老婆拄着拐杖从楼梯上来,一看见老头子躺在地上,马上大哭起来,叫黑三说:“快用你手机给我儿子打电话!”
黑三只好给刘老贵的儿子打电话说:“快来看看,你爹病倒了!”
毕竟,黑三也不想出人命。
一会儿,刘老贵的儿子来了,七手八脚把刘老贵抬到车上,倒没听他儿子说什么,可能是觉得他爹偷了人家东西,本身不是光彩事,也不想张扬,再说,凭他黑三的势力,量他们也不敢吱声!
金富从门口走过,看见刘老贵家乱哄哄的,问黑三:“黑哥,这是咋回事?”
黑三说:“这老东西当贼当惯了,偷我家豆子,我叫他在两家房子中间砌砖,不想就晕了。”
金富说:“黑哥,你也太不挑时候了,不是兄弟说你,马上就要选村长了,维持人比得罪人要好,这节骨眼上。”
“不差他那几票!”黑三说,又转头问金富:“有事吗?”
金富说:“昨晚看电视了没有?青江上电视了,是个专题报道,说他那养殖厂的猪远销上海,成为当地的龙头,县里也列为重点保护单位。
“这小子,会吹!”黑三“噗”地吐了一口烟圈:“毬,他就靠这跟我竞选村长?”
“还有呢,”金富靠近黑三,用手半遮着嘴,怕跑了风,说:“他那一担挑当了乡派出所所长了。”
黑三半天没啃声,可能这句话击到了他的痛处。
“晚上把我们这帮竞选班子招集一下,叫你家水莲准备几个菜。”黑三说。
二
夕阳褪去了最后一丝残红,夜雾悄悄地爬上来,杨柳桥村边的柳树渐渐笼罩在一层青烟里。农家的灯火次第亮起来,撒欢的狼狗冲着天边狂咬一阵,看见对面跑过来一只漂亮的异性,就掉转头,嗅着母狗的屁股恋恋不舍地疯跑。
金富家阔绰的小洋楼里灯火通明,不时传出酒杯的磕碰声和低低的说话声。
“我都不信,我们执政党还搞不过在野党!黑哥的心只管装到肚子里,这村长的金交椅从来就不认别人!”二狗子瞪着血红的眼说:“搞急了,还像上次一样,兄弟马上去把青江那小子给你抓来!吓死他,看他还有胆竞选!”
“今年可不比上次了,”金富缓缓放下酒杯,说:“你以为你能把青江像上次那对手一样提来?”
“金哥你什么意思,看不起我?“二狗子啪地一巴掌拍到酒桌上。
“不是的,你难道没有听说青江家的大儿子,大强已经从少林武校回来了,还带来一帮楞头青?”
“那有什么了不起?你以为我怕?”二狗子话虽这么说,气势倒也上去了不少:“我说,金哥,你为什么老是长别人志气,灭自家威风。不是我说你,这些年,我们跟着黑哥吃香喝辣的,不是黑哥,你这小洋楼能盖起来,别说这了,就连你那白灰厂也早改性别人了。”
“这还用你来教训我?”金富怒道。
金富的老婆水莲端了盘菜上来,打圆场说:“好了,都是自已人,商量着办,别着急上火,”又冲着二狗子说:“别老跟你哥瞪你那狗眼了,他胆小着呢!”
一桌人都笑。
水莲细细长长的眼瞟了一下黑三,黑三顿觉骨头酥软了,心想,这狐媚子,看我一会儿咋收拾你。
水莲扭着柳条样的腰向里屋走,胸前的小山像鼓槌一样抖个不停,黑三老半天回不过神来。
金富看了,心里隐隐有一丝不快。提醒黑三说:“黑哥,你说咋办吧。”
“啊,”黑三从美滋滋的梦中惊醒,咳嗽一声,定定神说:“上一次我们的成功,都是刚柔并用,一方面把对手弄来,杀杀他的威风,那小子胆小怕事,不中用。这回的青江不同了,这办法可能行不通。”
金富说:“这回还要从村民着手,民心所向决定票数的多少。”
黑三点点头。说:“上一次,我们在最后关头,承诺只要选上村长,村里每人先发10块钱,这起了决定性作用。村民们关心什么?关心钱的多少,只要给他们点好处,谁当村长还不是一样的?”
“那今年准备发什么?”二狗子问。
“明天晚上,先叫会计提十万块钱出来,买成烟和酒,出动三辆车,挨家送礼!”黑三猛地把烟摔到地上,用脚碾的稀烂。
“对,看青江那小子到底有多少钱,让他拿自已的钱来与我们拼吧!叫他不死也脱层皮!”二狗子说;“明天几点送?”
“晚一点吧,九点半以后。”黑三说:“就这了,没事都散了吧,我还要跟金富再喝两杯。”
那些人意会,一个个都走了。
“金富呀,这些年,你跟着我没让你受什么委屈吧?”黑三呷一口酒,意味深长地问。
“看黑哥说的,要不是黑哥,就凭我家金富那点本事,恐怕连媳妇都找不到呢!”水莲推推金富,说是不是呀。
金富说是呀,弟弟的一切都是哥哥带来的。喝,干!
连着三大杯下去,金富的头就搭拉到椅子后边去了,眼角含着几滴亮晶晶的东西。
水莲和黑三把金富抬到主卧室床上。
黑三的手一下子抓住水莲的ru*房。
“你轻点嘛,把人家都弄疼了。”水莲的腰像蛇一样缠住黑三,娇声娇气地呻吟道。
“你黑哥不会轻,只会来猛的,小妖精,看我不弄死你!”
里屋传出猛烈的撞击声和水莲低声的尖叫!
另一个屋里,金富的泪顺着眼角流下来,他狠抽了自已一巴掌:“真他妈是大头鬼!”
黑三发泻完了,穿上裤子匆匆出了金富家门。
金富一把揪住水莲的头发,往被子上猛撞,一边骂:“你他妈就会给老子戴绿帽子,我打死你!”
“不用你打,我自已死了干净!”水莲说着就要往墙上撞。
金富一把抱过水莲,呜呜地哭了。
水莲哭着说:“自已没本事,还要怪别人,有本事你盖过黑三去!”
“你以为他真的能做一辈子霸王?这回说不定村长的帽子就会掉。”
“他不当村长了,你就好过了吗,要是青江上来不先收了你的白灰厂!那是杨柳村的,还让你一人说了算?”水莲骂道。
金富想想水莲说的绝对有理,这些年,也就是靠着白灰厂,他发了一笔横财。反过来想想,如果这次黑三这恶棍倒了,青江一上台,肯定要收回厂子,能不能有个万全这策,不管谁上台自已都能稳坐钓鱼台?对,有了,如果他两边建功,不管谁上台自已都是功臣,不过,这事要做的密不透风,表面上他还要跟黑三维持最亲密的关系!
金富看看窗外黑漆漆的夜,心想事不宜迟。他匆匆穿了外套,晃晃悠悠出了门。
路上一个人影都没有,只有几声尖利的狗叫和着呼呼的风声。
青江家人早睡了,大强住在最前面,听到动静也出来了,问:“谁呀?”
“是我!”金富压低了声音说:“你金富叔,有要紧事,要见你爸。”
大强开了门。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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