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知道，偷别人东西是件不光彩的事，但童年的生活里还是点缀着“偷"的零星痕迹，回味起来犹如陈年老酒一样绵长醇厚。

那是一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即便是瓜果成熟的秋夏季节，孩子们也很难吃上酸甜可口的水果。赶集逛街口袋里没有钱，集市上为数不多的水果零售摊点格外诱人，惹得孩子们口水直流。

小山村里，家家户户都挣扎在饥饿的生命线上，田地被小麦、玉米、大豆、荞麦、绿豆等粮食作物塞得满满的，几乎没有人家专门栽种果树。于是，村里房前屋后、沟壑山岭上自生自长的野果树就成了孩子们舌尖上的”猎物“。谁家门前长着什么果树，那条沟里的梨子大？哪有罐梨，哪有鸭梨？什么时候带上酸味，什么时候香甜可口？孩子们的小脑瓜里都记得清清楚楚。从酸青的小杏子点缀枝头起，大伙儿就忙活个不停。一路“偷”着吃来，杏子、梨子、桃子、苹果、大枣、核桃没到成熟就让孩子们一扫而光，树枝也被攀折得七零八散。看到没成熟的果子被糟蹋得不像样子，大人们总会大声的斥责这些“贼”孩子们。

但野果子毕竟太少，半生不熟的吃起来味不足，填充不了孩子们干瘪的肚皮和空荡悠闲的童年生活。

当时，离家不远的山坡上有个集体林场，邻村的，一二百亩大。看管林场的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人，个子不高，圆脸，身板很壮实。听大人们说，老人一生无儿无女，和老伴一起侍弄这片树林，大半辈子都住在这山坡的林场里，把这里的一草一木当做儿女，对集体安排的事做的有板有眼。林场中槐树、杨树、柏树层层叠叠，葱葱郁郁，远看林海一片。山坡的平缓地带，栽满了桃树、梨树、苹果树，陇头埝畔嫁接了不少枣树、柿子树。暮春一过，急性的杏子，六月的桃子，还有早熟的苹果都会赶集儿似的挂满枝头，红的，黄的，紫的令人目不暇给，整个的山坡就变成了果实的天堂。芬芳的果香从山坡的根底涌起，随风飘荡，穿越丛林，漫过田野，渗入孩子们的饥渴的心田。

方圆十多里，老人的暴戾是有了名的。还听人说，老人手脚麻利，懂得拳术，对进林场偷东西者出手都很重，有的甚至被捆起来吊着打，有次他的外甥来作客，在山坡上偷吃了一个苹果，被他发现严加拷打，腿拐了半个多月。把集体利益顶上天，六亲不认，普通人很难做到。于是，威名也越来越大，附近村里谁家孩子不听话时，大人们只要说山上的老人来了，孩子们就会乖乖的顺从，周边村里的居民几乎没有人敢靠近林场。

老人的严厉让孩子们心惊肉跳，香甜的果子却实在诱人。

放暑假后，小伙伴们闲得无聊，口舌无味时，总会惦记起山上林场熟透了的果子。聚在一起，大伙儿各自吹嘘着胆子有多大，跑得有多快，遇到老人追赶有多机灵；调侃着山上的杏子有多大，多软，多甜，说得大家直流口说，情绪高涨。这时，不知从谁的口里冒出上山偷果子的想法，立刻博得了大伙儿的赞同。虽然每个人的心中都虚得很，但大家清楚，在这种场合敲退堂鼓会被看做“胆小鬼”，多长时间也别想抬起头。一句谁不去是“龟孙子”——还有退缩的余地吗？为了颜面，为了舌尖上有滋有味，豁出去了。

有了想法，行动就变得顺理成章了。　

炎炎烈日下，孩子们一个个像分赴战场的勇士，趟小河，走山路，翻峁岭，顺利地钻进茂密的树林。树林是“战场”的前沿阵地，也是孩子们山上寻找“猎物”最好的掩体。一进入丛林，大伙儿都放慢了脚步，猫着腰前行，还相互提醒对方，不要说话，不要弄出动静；但不时地，总是有人耐不住寂寞，管不住手脚，弄出清脆的响动，在静谧的树林里传得老远。翻过沟壑，越过溪涧，爬上埝坪望去，不远处黄橙橙的鸭梨让人直流口水，似乎在不停地向孩子们招手。看看四周没人，大伙儿猫着腰一拥而上，飞快的向梨树下奔去，二十米，十米，五米，两米......，就在一双双小手将要碰到梨子的那一刻，一声雄浑的呵斥打破了山林的寂静，也吓破了孩子们的胆，大伙儿扭头就跑，顺着山路拼命的往村庄的方向奔去，后边的老人手提长镰，嘴带骂声，迈着宽大的步子猛追过来。经过小山头时，几个孩子躲进了埝坪下，到了包谷地边，又有孩子溜进了苞谷地，剩下的两个在前边拼命的跑，看山的老人穷追不舍。孩子们熟悉山川地形，老人擅长爬山越岭，眼看就要追上，过了一道坎，穿过一条河，距离又拉开一些。到了村口，那两个孩子气喘吁吁，实在跑不动了，索性停了下来，趴在地上撅起小屁股等着挨打。老人也毕竟年纪大了，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等到小屁股撅起来认罚时，心中的愤怒反倒没有了踪影，稍作训斥后就放走两个孩子。

等到老人返回山上时，梨园中果子最大的几棵树被偷的精光。

原来，这些猴孩子们不光懂得随机应变，还懂得兵法，把调虎离山给用绝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