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黄金周计划要去的地方说心里话，我并不满意。当年就是因为出了一个华南虎事件，让我觉得心里蒙羞。再说了，这个弹丸之地也是我小妹夫的故乡。十五年前我和父亲去过一次。当时给我的印象除了大自然的风景之外，就没有什么好的感觉。当时因为是第一次去，首先是翻越大秦岭。当时已经是深秋季节了，走到秦岭山顶，风已经很冷了。我只记住了一个纪念碑，说是长江水系和黄河水系的分界地。其他的在我的脑海里已经很淡漠了。

特别是到了那个小县，到了晚上六点刚过，街道上就已经没有行走的人了。记得我临走的时候还开玩笑对妹夫说，这辈子我不会再来这地方了。可没想到，十五年之后，我实在想不出还能去哪里，最后还是小妹一再动员说就去秦岭看看吧。十几年没去了，现在已经变化很大了。反正我也想出去。尽管对这个小县没有什么好印象，可是对大秦岭我却是独有情种，喜欢的不得了。

于是我答应了。早晨从家走，晚上八点多钟就到了这个小县。一路上我在也没有感受到当年所走的那些路的艰辛。尽管在秦岭山中道路是弯弯曲曲的，可山上的秋景还是很迷人的。所以走了一路没觉得有什么烦躁。到了小县我发现这里还真的是变化了。尽管我看不到白天的情形，可是这里的夜景已经让我多少有些陶醉。

因为有小妹一家张罗，所以到了我们就住进宾馆，然后就吃饭。是妹夫的表哥接待我们的。这里的人很热情，也很豪爽。这一点很多年前我就已经有所体会了。吃完饭大家都觉得累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只有我的身体平日最不好，可当时却没有一丝的倦意。于是我想着趁着黑夜出外走走，看看我曾经来过的小县城到底会有怎么样的夜色美景。

县城很小，这还是因为地理环境造成的。没有办法纠正。街道似乎还是十多年前那样的走向。不同的是街道上的高楼多了起来。而且建设的很有些气派。特别是我走到县城中心的那条河流，更是有些惊讶。河岸两旁被亮化的是五颜六色，好像大秦岭本来的夜晚就该是这么的令人心爱。

走在小河边，听着河水哗哗的声音。看到印衬着各种灯光的河水，简直就像是五颜六色的彩带，甚至于能给人一种宝石的味道。街道上行人很少了。看来在大秦岭的深处，人们习惯了早起晚息的习惯。可是在四面环山的地方，我却是好久没有欣赏过这样的宁静了。看来大秦岭的确是陶冶生命情趣的地方，生活在这里都是算生命的福气。

第二天我起来的很早，这里的空气很湿润，尽管有几分凉气，可是传到给我这位从山外的来人的感觉却是一种久违了的惬意。上午按照计划我们去了天书山大峡谷。晚上回来是小妹家的亲戚招待我们吃饭。这是山里人所特有的一种待客方式。他们很热情，也很好客。我发现这里人待客很真诚。一张圆桌，最后上边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菜肴。山里人有山里人的信念，觉得对客人已经要诚心诚意。我想一桌子的菜大概表达的也就是这种意思。

吃饭间，我无意间遇到了一位我的同行。他就在这个县的教育局工作。也许是出于职业的缘故。也许是我总想在大秦岭之中寻觅到我渴望的真谛。于是我们没有和往常一样去聊家常，而是说起了我们的本行。闲聊中我知道他是在县教育局的安稳股上班。好像还是个小股长。不过他们那里是教育和体育合在一起的。所以他说他们不光管安全，还要管体育。我顺口问了他们单位有多少人？他说二十四个人。我当时一听都差点把嘴里的腊肉给吐出来。一个教育体育局竟然只有二十四人。可我们现在已经有近百人了。

我问全县有多少学校？他说八十四个。我当时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我们现在有六十四个学校而且还有保不住的可能。最后他还告诉我说他们全县有六千四百多名学生，六百四十位教师。我感觉得到，在这个小县里，也许他们觉得自己已经很大了。我们有三万学生，有六七千教师。我问他，按照他们学校的比例，是不是很多学校的学生很少。他点点头说是的。他们有很多学校的学生都过不了一百。按照现在义务法的规定，是无法保证正常运转的。可我也知道，他们在大秦岭的深处，全县一年的财政收入还不到两千万。他们到底是怎么样来延续山里人对未来的渴望呢。吃完饭我放弃了第二天去寻找曾经制造华南虎新闻的那个地方。而是想去他们的学校看看。

所以第二天早晨，他们都按照既定的计划去登山了。而我在这位年轻人的带领下去了几所山里的小学。当我走进离县城有二十几公里的一所乡镇中心小学的时候，不管是震惊，简直都有些无颜见江东父老的味道。小学不大，依山而建。这里的绿化也许是天然的。可是我惊讶的是他们如此艰苦的环境里怎么会有如此漂亮大气的学校呢？

很现代化的教学大楼，校园的硬件设施一应俱全。特别是教室里的装备已经可以和我们县城的小学相媲美了。特别是在校园的一侧，很宽阔的塑胶操场更是令我跌破眼镜。我问他们农村的学校也有塑胶操场？陪我的年轻人笑笑说，这样的学校在他们山区不稀奇。他说的轻松，可我听了之后心里却是异常的沉重。当我走出学校，瞭望远处大秦岭霞光万丈的时候，我似乎明白了，情怀有时候不是用嘴说说就能够得以体现的。

我当时不愿再去看了。可小伙子不知道，又带着我去看了几所小学。有些学校更小，看起来也就是几十位学生。可是就是很小的学校，却让我感受到了大秦岭带给这一方生命的灵气。走完几所学校，小伙子对我说，这些年他们为了改善办学条件可是吃了不少的苦。山里人没有别的希望，就指望后代们能好好学习，能够成才走出大山。

我没有认真去听小伙子后边还讲了些什么。我只是觉得在大山的深处竟然会有如此的教育。难怪这里的农村很多地方大家都已经住上了和城里人一样的别墅。其实要我说，这里的农家小楼比起城市的别墅更有韵味，因为它更朴实，更具原始的生命萌动。其实办学的条件也不全是办学的精髓。可是在这个比我们那里更落后的地域里，竟然会有如此的和时代接轨的精神，难道这不是大秦岭留给世界的魅力。

中午我和小伙子分手。他问我去哪里？我说想独自一人去山里看看。小伙子提醒我说，最近他们山里的胡蜂总是伤人，很多人都因此殒命了。我笑笑说，不会的。其实大千世界里的生命都有定数。我是带着虔诚之心来的，我只去欣赏，不会去惊扰它们的宁静，怎么会受到伤害呢。小伙子自然明白不了，临了还是叮嘱我一定要小心。

听妹夫说，那位红极一时的周老虎就在他们村不远的村子里。说发现华南虎的地方也就在他们面前的这座山上。我正巧看到的最后一座学校就在这座山下。我不想再打搅小伙子的黄金周。于是我就独自一人顺着一条山道开始往上走。可能是看了人家的学校，我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本来还不算太累，可是我却觉得每迈动一步都显得很吃力。大秦岭的风格就是这样，看起来简单，可真是要去体会它的精髓就不那么容易了。

走了一段，我便觉得自己进入了更加茂密的树林子里。只是还在山坡下，所以树林不大，各种灌木尽管郁郁葱葱，可是深秋的季节已经给它们留下了印迹。好不容易我看到了一块从山上滚落下来的大石头，于是我就靠着它做短暂的休整。忽然从我头顶飞过一只乌鸦。也真是奇怪，在秦岭之中，乌鸦很多。可在我们那里，很多年已经看不到乌鸦了。也许在我们那里，人们觉得乌鸦不是个好鸟，说到乌鸦，综合晦气联想起来。大概秦岭的胸怀太大。大概秦岭的美妙也在这里，能容下世界上所有的生命，恐怕也是就是大秦岭伟大的力量。

越往里走，树林越是茂密。我已近感觉到前面已经没有路可走了。大概当年的华南虎事件就是在这没有路的地方有了说法。说来也怪，我一直对这里的这桩事耿耿于怀，总觉得发生在大秦岭之中太不应该了。可是今天走过几所学校，我怎么感觉我的心里已经开始有了一些异样的变化。一个山里的农夫，竟然可以玩弄社会。现在我想知道的是，到底是农夫玩弄了社会，还是社会自己玩弄了自己呢？

渴望自己的后辈们走出山去，他们就在大秦岭的深处建造着让山外人汗颜的学校。当年的华南虎事件难道也是大秦岭在向世界诉说心灵中的一种渴望。农夫听说被判刑了，后来听说又出来了。前不久又听说他又进山去找华南虎了。我身处大秦岭茂密的森林，忽然觉得也许农夫没错，在他的心里一直就有华南虎的影子。如此的大秦岭都不能容下华南虎，那还有什么地方可以承接这样的生命呢？

听说农夫就在山下的那个村子。原先我还有计划去拜访他的。临来的时候，我还特意告诉新闻界的朋友，说如果有发现，就写篇稿子。朋友说那好呀，写了他就给发。朋友还说，我写出的东西至少不会变味。朋友也知道，我喜欢大秦岭，什么时候都不会给大秦岭抹黑的。再说了，我也不止一次的给朋友说，大秦岭容纳不下的故事，这世界留下的不就都成了无聊和无趣。

登山登到走不动，我开始折返。还没有到山底，小妹他们就打来电话让我赶紧下山。说人家有做好了饭菜等着我，都是山里的味道。我一听是山里的味道，肚子还真饿了。看来几天的大秦岭之行给不了我生命一种解脱。但是走到山下，在环视四方，全是大秦岭的影子。就是这影子让我终于明白了，什么才是一种情怀，一种值得记忆的故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