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夜里

风穿过草原，瘦了

羊群走后，草原空了

毡房睁开眼，就是夜了

牧人的奶酒，把星星醉倒了

大地伸开手掌，带走一个喇嘛

膜拜者匆匆赶路，把自己拔得更亮

夜的大被单，缀满读不懂的隐喻

草原盛大如佛，藏着怒放的黄金

外乡人，如果你遇见金刚

就问一问妹妹乌日娜

如果迎面而来的是菩萨

就问一问弟弟莫日根

●在乌兰察布

在乌兰察布——

除了草原，就是风

除了风，就是草原

风走后，草原留下了羊群

羊群赶着羊群

牧人落在了后边

骏马从黎明一直跑向黄昏

它们的那达慕比赛

没有失败者

白云把蓝天推得很远

似乎少了什么：暴雨、苍狼

还是披着猩红袍子的僧侣

风啊，你慢些走

让我看清远方那条大河

它是否还在流动

乌兰察布，每天都唱牧歌

它心里树起的苏鲁锭

正站着一只晴朗的巨鹰

●在干什么

星星把酥油灯拔亮，就够了

我看见，草原空了

草睡着；鹰走了

天空睡着；经声歇了

寺庙睡着——我找谁聊一会呢

草原鼠宵夜的时候

苍狼在干什么

马头琴拉响的时候

歌手帖木儿在干什么

我和草原一起失眠

草原在想什么我不知道

我在想，白天遇见的塔娜在干什么

●在察哈尔

落日，落在马北上

把其其格的脸映得通红

风引导羊群，有条路去往乌素图

羊群走了，草原没有空出来

土拔鼠机警地在啃沙枣

豪猪伸长了刺拒绝黑夜

一匹苍狼仰天嗥叫——

它在呼唤内心的渴望与孤独

草原的夜晚，星星永远亮着

风永远吹着；而壶里的马奶凉了

诵经声停了；酥油灯熄了

今夜的察哈尔，睡吧

今夜我醒着，我愿意随艾不盖河水

去更远的草原看看

●在蒙古的马背上

在蒙古的马背上，我用心丈量蒙古

这支永恒的火焰，曾经

照亮了世界的天空

蒙古，当我接近你

感知大地无边的眩晕，和苍茫时

我羞于用一首诗来续写你的辽阔

捡拾那些散落的历史和狼烟

蒙古，天鹅飞过你的家乡

它高贵的白影化作了毡房和羊群

因你天空弯曲下来，大片的白云堆满草原

这里的风都挺直腰板，这里的河流

都流向远方，这里的好儿女

都长着鹰的翅膀

在蒙古的马背上，我看见贺兰山的蓝

和额尔齐斯河的绿。我听见

腾格里干渴的呐喊和科尔沁的松涛

啊，我无力走遍每一寸土地，不能

问候每一片树林，每一块草场

但是，我可以学做一个蒙古人

在马蹄声里，倾听你内心的沧桑和辽阔

●在草原

在草原

只有风能围起更大的羊栏

草原是大地铺开的毯子

困了，累了

就躺下数一数天上的羊群

鹰在云端筑巢

牧人把家安在路上

家是一碗马奶，一盏酥油灯和一个

叫高娃的女人

她翻过铁路去挤羊奶

每一列火车驶过，都扯着她的目光

火车远了，像一段心酸的旧事

她照常升起细细的炊烟

温暖着男人、草原和羊群

在草原

男人就着月光喝酒

女人揣着星星唱歌

草原啊

一个僧侣能传唱你的故事

一本经书却盖不住你的忧伤

●在达里诺尔

蓝不是达里诺尔唯一的忧伤

顺着贡格尔河一路走来

你需要一次明亮的绽放

你渴望拽住自己

像天鹅，鸣叫着飞

你的鸣叫里，有太多的水鸟

掠过——

“贡格尔啊，再见

请别回头，我正看着自己的宿命”

风吹起一层层涟漪，那是你的飞翔

是你对飞翔的一次次眷恋

一只从远方赶来的鹰

读懂了草原的预言：

贡格尔永远走在路上

达里诺尔，永远无法结束

忧伤的旅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