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此刻坐在四面是窗的阁子里,看一本小说,听一段胡杨·将外面的花花世界排挤出了这仅有的狭隘空间,留着我一个人嚼着时间的苦水·我曾说过我要在这里等来那一份久违的馈赠,不管别人怎样地看待我,就这样一直寂寞地等下去·

林玲是在去年的冬天走进这座阁子的,来的时候穿着厚厚的棉袄,小脸蛋被捂得通红,　一脸的孩子气·

我笑笑,你坐吧,这里的板凳冷了很久·

她也笑了,笑得有些生涩,用手捂住了才露出来的两行洁白的牙齿,很淑女的样子,动作十分矜持·我盯着她看了很久,从那双水汪汪的黑眼睛到她崭新的鞋脚根,一丝不苟地将她弄得不知所以,在凳子上有些坐立不安·

我很奇怪我怎么就这样打量着她,并且眼神感到十分空洞与茫在,然后就这样坚持了几分钟后终于就将她弄哭了·

她说她还是个孩子,到这里来只想听听胡杨琴的声音·

我说你就听吧,我出去走走·然后将她一个人留在阁子里·想好了等到天黑再回去·

我浑浑噩噩地翻开一刀新买的稿纸,用水笔涂了很外个圈圈,画上一些弯弯斜斜的水线,其间还有一些像树叶的形状,只是夸张得有点匪夷所思·

林玲在我回来时就已经离开了,将我的书桌打理得十分干净整齐,只是有一块墨迹擦不去却由于周围的木质清一色而十分显目·那就是我后来所称的"诗之疤痕"·几本翻破的诗集躲在角落里,上面淀积多日的尘埃也不留痕迹地隐藏起来,我不由得有些埋怨,她怎么就这样地扰扰了这一切的和谐与自然·不过这只是当时一时的念头,过了一会儿想想这样也好,看着也挺舒服的·也没有去想太多,脱下外衣倒在床上就睡了·　

胡杨琴还一直伊呀伊呀地响着,从那张老式cd机里排放着上个世纪的忧郁与沉重·

那张cd里的故事似乎是苏册河的故事,我没有到过那里,但看过一场关于它的电影,听见苏册河的水声淹没了我在那个夜里的黑暗·而林玲似乎是"苏册河"里的那个女孩,在我的稿纸上留下这样一段小诗:

我便重新回到我的世界

只留有一片虚脱

当你离去时

站在它下面的我

有种无以言说的恬淡

在冬日,锥心刺骨的寒冷

在这个不大的城市里

找不到一处我的地方

除了那条轨道

然而,它也不属于我

(二)

今年的春天来得很迟,到了三月的时候我也没有看到柳絮飘扬的风姿,相反,又有一场风雪将这个春天捱抑了一次,到现在那对面山丘上还是枯草一片,绵延着山脊线的距离又朝茫茫的天空近了一点·几百年前诗人倚望的雨燕没有归来;江南的烟雨浓抹了春装;孤寂的天空,阴晦的心情装点着脆弱的世界·

这是一个山城的小景,找不到一条河流·在近郊的地方,在不为喧闹与嘈杂打扰的郊野,我围着400米的跑道漫步,重复着忖量的步子不厌其烦地来回踱步·雾很大,看不到前面的人,我就任着简单的姿势慢慢向前走着,直到很湿的烟雨打湿了很乱的头发,直至我头发上积起来的水滴落在我厚厚的近视架上,我才回一回头,想着应该够了,时间已经过去,我不能再等我焦渴的心情随着这严寒的春天感冒·

我对林玲说,给我唱支歌吧?

林玲说,现在啊?

当然不是啦,以后吧·我看见林玲朝四周看了看,有很多的人在身边·虽然他们匆匆而过·

哦·我每个星期天都去诗墙的,可那里的人太多,都是一对一对的·

我说,那给我寄张诗墙的照片吧,在黄昏或是黎明，你说过那个时候的人很少。

我保持着与林玲稀疏的交往，每一天都在黎明起来看日出，想着今天以后应该走的路，写一些文字藏在书桌的尽头，做为一种抽屉文学的形式在时光中慢慢消失。我不明白我是何时开始这种生活的，放下了笔就不知道自己该在哪儿站一站，或是像所有的人一样匆匆赶路，眼睛却东张西望。我告诉林玲，我很惆怅；像个木偶看墙上的挂钏一动也不动。

林玲说我们有太多的相似，这促成了她诉说的艰难，她笔耕的荒无开始凸现贫乏。

后来我跟林玲说，我想去遥过的草原，沙漠和戈壁,在那里应该有我追寻的梦的真实·我可以像一只翱翔的鹰,一匹奔驰的马或是一匹沉默的骆驼,在那些纯粹的地方,白色的云,绿色的草原·还有那布达拉宫的神秘,雪山的圣洁·如果在那荒凉的戈壁,我的帐篷燃起炽热的红烛,那亘古不变的天地飒飒西风,我掉转马头就会看见生命的倒影·

林玲说,诗人是神的附体,神从枝干上下来,进入他的身体,他的眼睛不是看见了过去就是看见了未来·这就是你·

(三)

我站在雨后的墓地,我曾将一首诗歌渗入到类似的地方,在那里,我意图追寻到曾经·穿着黑色的风衣,在无名氏墓前,新垒起的坟茔,长满青草,荒无而热闹·

林玲说,纤尘中,我们依旧努力生长着,蹒跚得谨慎·

我不知道我引入这段话的含义,也许我们就是这坟茔上疯狂生长的野草,残蚀的魂灵,在自我之间,已构成了无人可知的秘密·这个秘密习惯于被人接受而拒绝了真实·

而林玲她自己也明白,在这片红色土地上,不论是否有晨露亦或是朝阳,迷恋于用龟缩的思想耕作足下庸常的生活已属无奈·于是她又自嘲地说我们是仿古者,总是对着一个时代,一个时代的过去痴迷·

她已不再是个孩子了,当她坚强将这些句子镂刻于信笺上时,我就这样为她征服,无可辩驳地认为她就是那份久违的馈赠·

只是,我没有对她说出这些话,因为春在毕竟来得太迟,我丧失了去看夕阳的勇气,只是在夜里很想她·

窗外的天空很深遂,春雨在绯红的暮色中悄然隐去·在离墓地很远的阁子里,我伸展着蜷缩的躯体,看到微润的湖面上泊着一只渔船,一只小小的渔船,似一片柳叶拽起来,荡着骀荡的风·小船那头,落叶沉积的沼泽,一面风帆,蓝色的风帆,将天空突然映得很蓝;流浪的纸鸢,她亲手扎起来的思念,一叶又一叶,慢慢入夜中央·

林玲说,　有些累了·

秦林,春寒乍暖,注意适时加减衣服,小心照顾身体,最要紧的是多吃点,看你那么瘦·还有注意卫生·学习也不要怠慢了啊·

(四)

胡杨琴还有响着,似这个春天的韵律,一丝一缕地靠近了我·

(五)

片片飞絮·夜深了

窗外的你越过湖面

小船那头,你轻盈的翅膀

干净的笑容

飞向我的　你的体香

竟是相思

让我待不及打开了门

05·3·16雨夜

笔于望月楼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