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破财(下)千里不归人

发表于-2013年10月08日 凌晨0:07评论-2条

(上接〈破财〉中)

随之他们惴惴着,却见那人嘻皮着脸。他们只当院中站着的是唐天定的另一个同胞兄弟,因他笑靥如春谄媚如奴孙。他们从没见过他那么变性地嘻笑和拘谨。他们实在搞不懂他今天为什么没有威风凌凌地带领人马过来抄家问斩,而是窕媱着一脸的委媚彳亍院中,变性地向他们点头。

唐天定紧张得不知开口先说句什么铺路的打点话,他不敢像上次那样造次。只是定足在那里喁夯干笑,笑得女人心里发毛。心想是福不是祸,是祸难躲过!怯气地张嘴问他:“原来是唐连长到了,不知俺男人的情况怎样,你这次来有啥指示。”

唐天稍收了笑色,不知是想到自己二十八岁了至今未婚的事悲恸起来,还是因为自己的父母双亡得过早而排挤出一行尿性的咸泪来:“唉,什么指示不指示的,我也是得了一些消息,想到老爷子一世清白,为人刚正不呵,不想被人陷害了。才跑来向你们透露个信儿的。由于老爷子的不配合,由于上面对这件事小鲜大烹,他们决定从明天开始,要是老爷子再不开口交待,恐怕,唉,后果很难预料啊!弄不好要押到县里了。”

一句话打在寝不惶安的女人的软肋,最后的一丝底气被唐天定抽了去:“他们——他们想对他做什么?我们没什么可隐瞒的,我们是好人家。”

“我也是瞎猜,您别当真。也许什么事都没有,只是例行的训问而已”唐天定若有所思。

“快告诉我,他们想把他怎么样,真的要对他下手吗?”女人知道,一旦男人被提到县上去,无异于整座大山塌掉。

“这还用问,他们要把章大叔当作反面典型中的典型了。肯定比那个唐耀祖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去。”这句说完,也不知又从哪里搜集了几滴似咸非咸,似涩非涩的悲哀废液出来。一边用右手使劲地来回揉搓着。狐窥狼视的眼睛似一束穿越骨石的x光,投到那女人的脸上,也照透了那颗柔弱难扶的心。这是关键的一着,成不成就在它了。

姥姥双眼上翻,只剩下白珠底子。人却已软软地瘫在地。章顺、章平、章念兰三个同时跑来扶住了她。章顺掐住她的人中,章平为她轻捶后背,章念兰一脸不悦地回头对唐天定说:“你说的是假的,我不相信!我不信像爹这么善良的人会遭到毒手。”

“念兰啊,好歹我们也乡里乡亲的,我也相信章大叔是无辜的。可上面的那些人不好惹啊,现在是什么形势,那跟秋雨似的说下就下呀。我也是不忍心看老爷子受他们的折磨才跑来暗言一声。信与不信,事后可千万别提是我透的信,不然我和老爷子一个下场!这话说到这份上,既然你不相信我,我还是走吧。”

这边刚迈动步子挪了几寸地儿,那边呼吸平稳后的姥姥,急忙唤住了他:“唐连长请留步,既然你也关心老爷子的安危,你快帮我们想想救老爷子的办法。若能救他出来,你就是我们章家的大恩人。”

“事在人为,办法只要争取,不至于到山穷水尽的地步的,只是要费些周折了。”唐天定的眉头现出一个“川”字来。这个“川”字足以让这个家里的任何一个人相信他真是绞尽脑汁在为他们着想。对他的怀疑和敌意早挥荡到九天之上。

“快说,都需要些什么?用钱的话,我想办法借去。实在不行,把庄宅卖了,也要救俺的男人出来的。”姥姥真的要疯了。

“现在这节骨眼上,哪里还敢使钱啊,其实倒是有一个一分钱不花就能让老人家回家的办法,只是——”

“有这么好的办法?那你快说呀。”女人的眼里像是看到了东方升起的太阳,充盈着唏哩哗啦的希望。

唐天定的眼珠转了几转,有人说过一句话,要看穿一个人的心灵首先要看穿一个人的眼睛,只要盯住了他的眼睛不放,就会看出他内心的虚情实绪和喜怒哀乐来。可章家的四个人早七荤八素的慌张得失了分寸。章家人想不到,此时唐天定心里比谁都慌。这些话不过是他预备好久了的。所以才不至于穿帮揭底。他面显难为情似有说不出的隐情,即而凑到女人的耳边悄声说,“这里说话不便,能否借一步说话?”

女人如临救星把他让到客厅的隔间:“说吧,不管用什法子,只要能救俺家男人,只要俺能做得到,不妨说出来听。”

“老婶子,这次上面那些人来势汹汹,用钱不但不抵用,还会坏了事情。这俗话说的好,县官不如现管,如果咱村支部里和民兵连里有人搁句好话进去,或联名保举尚可有救。我这次实在是看不惯他们安插在老叔身上的罪名,也是我上求下央,这几日才使得老爷子免受了皮肉之苦。若要放他出来,只需支书那里点点头,向上善言这事尚可有成。

我这里没说的,支书虽说跟我好得像一个人似的,听说我想救章大叔,脑袋摇得像货郎鼓,‘你与他们非亲非故,平白的担这么大的风险去,弄不好我也扯进那黑窟里去了’。我说,‘谁说我跟他家非亲非故了,我是他家未过门的女婿哟,关起来的是我的岳父,我不救他救谁呀?’村长一听动了心,说‘那行啊,只要你明天能把他的闺女薅拽到我面前,让她亲口承认了是你媳妇,我立马放人。如果明天来不了,你小子就是在骗我。到了后天,把他送县上去了’。我一听急了,怕这事耽误了去,就麻利地过来了。”

轻谋浅虑的女人一脸孤疑的看看他。一想也是,人家一个毫无干系的外姓人,凭什么会无缘故地帮衬她。俗话说的好:人没二心儿,不起五更儿。可是话再说回来,如果将女儿嫁过去,不但能把人给救出,而且以后有了这颗大树的阴庇,总比天天过提心吊胆的,人见人欺的日子强吧。

唐天定约摸着女人肚里开始左右翻腾起来,就势火上添了油:“只要您老人家肯让念兰嫁给我,我就是上刀山下油锅,也不会让念兰受饿受屈。咱一家今后再有什么遭嗑遇碰,被狼舔狗咬的臃事肿情,有我这架破车在前面给拦着,谅他们没人敢怎么着。话我挑明了,我是真心爱慕章小姐才会怎么做的。您要是觉得我门低户矮配不上你家,这话就当我没说,以后你走阳关道,我过独木桥。不是我不帮,是我们两家没缘份。过了今日再不提今日事。”

他通过一双洞察过无数人的眼睛,已看出穷途歧路的女人基本上已被她他拿下,只是她还在作最后的定夺。他接着说:“我实在不想看到老婶子一家落个唐耀祖一家子的下场,不想婶子您也……”

唐天定这话像袭来的一阵针雨,一颗颗细小得看不见的麻针密密地扎在她的身上。她感觉到那些麻针在一寸寸地钻进她的*体里,直刺她的五脏六腑。一时间夹生夹熟地凉了半截,额头上涔涔地挤出冷汗来。

这话一点水分没有,唐耀祖刚刚死掉,全村人看着死的;她的女人也刚刚疯掉,全村的人也都看着她疯的。一想到那女人在大街前把奶怀敞开让人乱瞅,把裤子褪下来让人瞧自家的阴裆。阴森森觉得一只大手现在就掐在了自己脖子上,让她呼吸好难受。她下意识的吞口唾沫,浑身禁不住地打个激凌,用一张霎时白如幡纸的脸堆起一点殷切对着唐天定:“主意虽好,我一个人却作不了主,需要和儿女们商量一番才能给你个准话。”

“这个自然,自然,周瑜打黄盖,两厢情愿的事,终身大事,须得商量仔细。”

女人让他等着,出去和儿女们商量去。

章顺、章平一听了连连摆头,说他这是念兰的人来交换爹呀,他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念兰身上呀,就算是谈婚论嫁也轮不到唐天定这种桑枢瓮牖、不务正业的主。

他们的三个姐姐虽说都嫁给了穷男匹夫,可他们穷得本分,穷得有几分骨气。不曾想念兰那里一反常态,说:

“娘你赶快答应唐天定,就说我同意了。”

“闺女啊,这是终身大事,草率不得。你要不愿意,你爹那儿咱再想其他法子。”

“女儿已想好,女儿的命是爹娘给的,如今能用我出嫁来换爹的自由,我怎么会不同意呢?高兴还来不及呢。就算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在我身上又怎样?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他这样想也没什么错的。如果我不嫁,他还可以再找别的女人嫁,如果这次不救爹,恐怕就没下次了。你们谁还能拿出第二个办法来?现在我那三个姐姐都不敢蹬咱这个门一步,更别说出主意了。那些旁不干的糟亲败戚更别说。你们勿再多说,这事我同意了。”

唐天定没想到那株仙山上的牡丹花还真就愿意插在他这堆牛粪上,乐得他第二天就再次托媒婆过来议送彩礼和婚期。但家中大事,须由男人作主,章念兰告诉他父亲一日不归她一日不提婚嫁之事。唐天定想到朝思暮念的绝品尤物居然被他的三言五语给哄骗过来,打铁需得乘热,三步作二地带着章念兰来到村支部。

支书支眯着眼看呆了,一个劲夸他眼光好,怪不得一般的女子他都不入眼,原来倾城绝世的美娇娥早在章家候着。连夸他艳福不浅,说既然姓章的都成了唐天定的岳父了,唐天定是最坚定的无产革命者,姓章的自然也是好人。再怎么着也不能关着,马上着他放人。至于县里的代表那里,他想办法摆平,不必再操心了。

唐天定赶紧护着章念兰到关押姥爷的仓库那里,一见面双双跪在地上,把姥爷跪了个五云雾里。章念兰凄泪涟洳:“爹,让你受委屈了,今天我们来接您回家,我们一家人团聚去。”

“我们 ?你是说——”

“是的,女儿自己作主已许身于天定,望爹能够成全。”

“念兰,你糊涂啊,你忘了我平时是怎么教诲你的吗?你怎么会跟这种人染鼎沾涎呢?你的三个姐姐姐虽然家境贫寒,可都是心地和善的主,你要嫁给他,这不等于往火坑里跳吗?”

那唐天定见姥爷还是看不起自己,并不顾首颜面,跪着蠕前几步,一脸哭丧着说,“岳父你不在其位,不知这官场里的凶险啊,我过去在您面前可能是凶了点。可那都是逢场作戏,不演不行啊。我不过是人家跟前一个跑腿的,不顺着人家的意思办,就没法子混。过去对不住您老人家的地方,还望您能海涵。我今后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只要您能原谅了我,我以后全听您老人家的,就算是不做这个芝麻绿豆的官,也要学着做您这样一个有骨气的人。”

姥爷一介耿义之人,你要拿着驴头狗脑地给他上,他决不向你谄首求同。你若拿得一幅低眉菩萨相给他瞧,他却是个心软如沙的人。只听他长叹一声,“也罢,既然闺女都已同意,你也有悔改之意,俗话‘浪子回头金不换’,只要今后你以善为本,以恶为戒,不依仗权术欺人,本分做人,善待念兰,我也就放心了。你也好自为之吧。”

章念兰娇嗔地对姥爷说,“你只做你的正人君子,却不知这世上的险恶,如果不是他暗中使劲帮忙,你不但出不去,还——嗨,都过去了还提它做甚……”

“如此说来我要谢谢天定了。”姥爷回嗔转喜。

“岂敢岂敢,这都是小婿我应该做的。您是远近遐迩的正人君子,就算不攀这门亲事,把您救出火海,也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只是村支书那里他信不过——”

“把这些话到官场里说吧。我们家呀,不喜欢这套词儿,以后在我们家有话说干脆点儿,别阴阳怪气的让人听着难受。”念兰睨楞他一眼。

“对对对,念兰说的对,我以后照你的话做就是了。”提着章念兰打包好的行李,跟着后面献殷的唐天定:“爹您现在你自由了,咱们马上回家,马上。”经章念兰那么促狭一番,唐天定才确实觉得:自己本就像只乌龟,还要再穿件马甲请赏?其实别人早清楚他已披了它半辈子了。但反过来一想,这龟孙子也不是谁想做就做得了的。 这龟孙子,有时它就能操经弄纬,铅刀一割。

姥爷一家哀极乐来,也算祸福相依。一则姥爷脱除险境全家神爽气顺,二来女儿找到了合适婆家,喜在门楣。目下斟风酌雨地不见个风清朗日,择期不如撞期,两方议定五日后就举办婚礼,意为双喜斫蹇。以趋避那些鹰瞵鹗视般的浮荆掠爪。

日薄西山的残光照在东厢椽下,清幽的小院里最惹眼还属依椽而葆的火果青梢石榴树,而在石榴树的根部,葱茏的会萌长一些当年的嫩条出来,本来当年的寒春季节里姥爷是要把它们剪掉以利树体蹿高,可是小女儿章念兰待见那些嫩条,像自个妹子般亲昵,于是那些萌蘖而出的石榴条像跟她约好了似的,只在当年的素雪封冰到来之前被刈割,在莺飞草长的清明谷雨前后倜傥而出,慢慢长成诗意般的绿绦。所以章念兰喜欢这些蘖条倒超出了她父亲对盆盆草草的眷睐。麻雀是这个穆莸俊兰的院落的不速之客。照旧的这个时候在它们归巢前滑憩到这几颗石榴树上,它们前后询颈,左右戏翅,下下颉颃,扬声虐恣无以抗衡。院子里的人很烦它们,要么出去遛达一回,要么躲进掩门的屋子。要么急性子的章平会走到石榴树下拿一把扫帚趋赶开它们。麻雀们狂奴故态游刃千枝,它们从一颗树上振翅跳向另一棵,任树下的小伙子疲于奔命地发威使性。

募然一个照旧的黄昏,麻雀们照旧的嘻闹声被章家人第一次忽略了。而且几只细心的麻雀会凝气息声地俯首拨颈,顷奇钟情于比朱红的石榴更为牵目的少女身上,因为少女的心事此时像那椽角的夕光,似明忽暗,似懂非懂。少女的梨鬟桃面如西山上面的云彩霞光万幻山羞水让。这几只凝思无语的麻雀也东施效颦般地模拟那少女羞娇玉嫩的娴静,它们似乎也平生第一次这么专注于少女的不世之美。是的,少女此时的心事连她自己都不懂。离开这个依籁惯了的小院,俶尔到一个陌生得连大门都不认识的地方,奉献出包括少女贞操在内的一切,小小的麻雀怎谙此中滋味。

少女以手扶摸着那些齐胸高的石榴蘖枝碧叶,她是在向它们告别。也是想以一种尺幅千丈的方式授受给它们。青春像一只果实,成熟了就要落地,与其消殒殆尽,不若啖人牙慧,以报其晖。

少女投入得太专,以致于连身后的父亲的呼唤声也置若罔闻.姥爷悄步来到她的身边,浮手搭在她的头上。章念兰一惊慌,急转身看见父亲,赧然而笑.似乎想说些什么,终觉不甚了了,难状其词.姥爷收手扶膺以喟:“兰儿,为了这个家,委屈你了。”

“女大当嫁,女儿是甘心情愿,选中的人也决不后悔。”

“念兰你知道,为父最疼爱的就是你了,咱家虽然殷实,这些年却让你跟着吃糠咽菜,穿布履青。为的是过几天安身顺命的日子。明天你就要出嫁了,为父我却不能拿一套好嫁妆陪你。你是不是恨爹咯。”

“爹你想太多了,女儿是哪种人吗?等以后我在他唐家失势受屈了,只要爹别把把我当水泼出去,好吗?”

“我的好闺女,你永远都是爹的好闺女。你放心,爹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这儿一直就是你的家。以后想娘了,端碗饭的功夫就回来了。说什么泼出的水,爹不是那种老封建。”姥爷轻拍靠在肩头的依怜的秀发,泪花浸糊了他的视线……

我的四姨娘章念兰嫁给唐天定后,着实也得到了唐天定的呵爱。加上他抻条腿在大队支部里,章念兰娘家人因桃得李,自然遭受的麻烦少了。祥和的日子袒佑着这一家人,伴随着日诸月居的平稳生活,那件赤舌烧城的传言亦随残羹冷灶的日子被村人忘却。

唐天定原属游手浪足之徒。四壁皆空,缝洗有数,父母死得尤早。乱七八遭的事务经章念兰嫁过来后一番经理,间偶的娘家再周济一些家什过来,经年后竟比起那些正经人家来也差不到哪儿去。前街后巷的都夸赞唐天定前世修来了阴德,既娶来一个大美人,又寻个持家的贤内助来。白胖胖的男娃子抱到街前,总是被临街的人们逗趣一番才算拉开话闸。

天有变脸的时候,人也有变性的当口。一个下弦月的晚上唐天定在外面喝超了酒回来。料思章念兰已睡下,三下五除二地甩下兜在身上布衫,蹑足掀起炕头的被角就往她的被窝里钻。沉睡的章念兰初开瞢眼,蹙眉杏目地一把又推他出去:“孩子还在被窝里呢,你就不怕被孩子看见吗?”唐天定嘴角痉挛得流出一股涎水,熏天吓地的酒气直扑章念兰的颊面而来“呃,儿子还管得了老子的私事?我睡我老婆,又不是他的老婆,他吃我老婆的奶水就够沾光的了,还要整晚霸占我的老婆。你说天下有这个道理吗?”

章念兰度他醉意不轻,说,“喝这么多的酒,对孩子不好,以后再喝过了就别进这个屋。”

唐天定的嘴角一努,一边的眼珠子睨歪着,一边的睚眶睁瞪提老圆:“就喝了,你能咋的。喝高了还就非找你不行,你能咋的?打有了这个小杂种,你就只对他好,瞅我不对劲了。早知如此,我不叫你生他,我叫你生我得了,看你跟我亲不亲?”

章念兰听得像吃了勺蜂蜜,说:“那行,你只管安身稳睡,不准打我的歪主意!”

“你要不让我动弹,我不如找北院阿庆的婆子去,那娘们,男人不在家,又*又浪,包准还倒贴,看你收悔不及!”唐天定借酒泼性。

“你敢踏进那个窖子,看不我把你劁成骡子。”

唐天定蚩蚩卖着笑脸,“我哪敢,我不是吃不到你的豆腐才这么说的嘛,我保证,小错轻犯,大错不敢。”

唐天定见女人不再抵拒,一个猛子就贴身进去。章念兰一个激凌打出来,也不想计较,掉身转背,似睡非梦地合上眼皮不再理他。

唐天定在章念兰的温衾热被里感温受暖一席间,酒意竟清醒了好许。拿云握雨地想抱她共携巫神洛浦。但那女人的轻渎无聊叫他那彪捍之物起而又衰,衰而又惭。想起席间别人撩逗他的话,问他到底分了她娘家多少财产,他说他压根就没见过。他们不信:你说你没见过,这不跟一个杀猪的说他没见过猪肉一样吗?他现在拈量着那些话,觉得也是。要说这岳父家里没有金银财宝,连他自己都不信,以前没事时他也问过章念兰。念兰说话的表情不像骗他。她说她也根本就没见过那东西长什么样。可金灿灿白花花的财宝愣在他脑子里转游,反正一时睡不着,他扳了她的膀子翻身对面地出气接进气。再次经打不住地问:“诶,念兰,你说你家吧,过去肥得只流油,别人都没见过袁大头的萝卜片长什么样。说你们家上高街楞拿纸票擦屁股,杀只鸡就为吃一鸡舌头。一没失盗过,二没天灾人祸,怎么就没留一瓶两罐地分到你手里,是不是好东西都让那哥俩分了。”

“我一个女儿家,就算是有,家里人也不会对我讲这些的。再说那玩艺儿我一锭都没见过,别听外面的红舌白牙瞎造。”

“我也就随便问问,我是怕万一有了,藏在家里不安全。——现在别说咱村咱县,听说就连东面大名县一股土匪都遣人打你娘家那儿的主意,连地方政府也没消停过从打你娘家财宝的念头。我寻思着,需另找个安全地方藏放起来才妥实。要找落脚地儿的话,其它的地方都不踏实,到时候要是藏在咱家地窖里。我是民兵连长,又挎个副知书的衔,没人敢跟咱家捣乱的。”

“合着你也想吞占我家财宝啊。你说,当初是不是想贪图我家财宝才娶我的,如果这样你就打错了算盘,别人爱咋说就咋说,反正掩家没有那些黄白之物。”

“哪里有啊,我当初只是贪恋你的美色。不是钱财!你不知道我当初见了你,魂都被你勾走了,剩下一幅空下水,茶不思饭不想的。你说我要不是贪花念柳,我当初干麻费那么大的劲把你爹弄出来。”

“驴尾巴露出来了吧?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章念兰的樱桃嘴蹶起老高,一转身将后背脑勺对着他。

唐天定也不含糊,只管从后面搂住她,将手探到她的胸前,把玩她的乳尖。章念兰眯着眼,尽管被撩逗得心中摇曳不安,却假装困倦地向孩子的那边靠了靠,并不理会他,可唐天定并不罢手,只搞得她心更烦乱,遂将他的手用劲甩开。

他已十五天没有和她在一条被子里吃腥咽荤了。当他摸触到比以前更加挺丰的肉器时,下身又坚挺得不可收拾。正得意霏霏时,他的获取感觉和信息的手却被她一嚯荡开。挠心舔肺的他在她的后面开始褪扯她的*裤。章念兰将两腿一夹,任是他汗浃如雨,孕云造雨的密洞幽帘遮掩如故,那*裤像长在肉里一般无法拉下。不由心里一腾起一股隔帐观花的怅意。而这之间更爬猫着一条莫名的欲虫,啃咬着那颗差强颉颃的,滚刀排浪的心。踬躇难熬的唐天定不能将她的*裤褪去,又无法再用猪蹄蝇指去弹拈那双酥魂销骨的肉键。一着急,将自己的刚强狎侮之物向她后面的股隙间戳去。章念兰此时对他的嗔怨还未曾消化去,又顾及孩子刚刚睡下,担心惊厥了醒来,所以不给他任何机会,她小腹向前一收,两腿并拢得风雨不进,章天定的进攻虽然无畏,但她的城堡守卫森严,唐天定无功而退。

此时的唐天定若是偃旗息鼓,屏气息声。无异于烧开的水被泼到自个脸上。一股恶戾的凶焰从胸腔里蹿出,他恼恨地说:“念兰,你他娘的今晚是想困渴死我呀!”

“就是要困渴死你,咋的?”

“我他娘的不信这邪。”唐天定“嚯”地从被窝里坐起,扯住了那被头,一个“狂龙摆尾”,将她和孩子身上的整条被子甩到地上。孩子被惊厥,一个激棱向她的*头觅来,并没有暴出哭声来。章念兰被唐天定剔蝎撩蜂的反态骇住了,吼一句:“唐天定,你疯了吗?你想把孩子惊着吗?”

“弄醒了又怎样,老子今晚还要强日了你,你是老子的老婆,老子想什么时候痛快就在什么时候痛快。”

“我偏不让你痛快,看你能咋地?”

“咋地?我让你咋地!”唐天定一把揪了她的头发,朝炕的另一面甩去,疼得章念兰尖叫一声,赤条条的女人心如刀锉地仰面瘫软在炕上,再也无半分反抗之力,和抵死漫生的意志。一边的小孩子被尖叫声惊厥,嚎哭起来。唐天定看也不看孩子一眼,只管镇到她的上面,为她依然皙白如雪,体如挈瓶的娇躯而汪洋自肆。美人的喜怒哀乐、娇柔惧畏都让他恶欲浑生,甚至被拆蓬捣户后的凄楚之状叫他血涌如潮,情同兽造。被恫吓和哀感顽艳的裤头被一双祟手“哧”的一声扯断,他硬生生地分开她的双腿,用他的瞋目切齿的家伙对准深潭秘道,一飚到底……

灯摇屋颤的房间里,孩子在“哇哇”地嚎哭着,女人气咽声丝地悲悯着,泪路洇湿了她的纷乱头发。她的下唇被自己的上齿咬出了血痕,却不觉得疼,疼的是她的下身。还有她的那颗对未来不再憧憬的破裂的心包。她的上面是一头失去了理性和平日笑面皮囊的猛兽,在机械婪狂地往复抽动着。他在用他的强霸告诉她,平静和顺的另一面,是征服与被征服,暴力与被暴力,是奴役与被奴役,是享乐与被享乐。是礼教与被礼教。是撕掉一张假面具舐舔嘴边的鲜血,吸汲完闭后,再做一张新的面具贴在脸上。

可怜的女人没有了反抗,就不再有思想,不再有知觉,更不再有灵魂。她身上的每一块艳骨、每一寸雪肌都开始为别人迷茫,眼睛在灵魂的消瘦中失去了光感。在他的暴虐之下,它们机械地耸颤着。*吟着。屈服着……

暗尽明还的上午,她抱起孩子要回娘家去。那野兽,重新裝回孙子的模样跪在她面前,请她饶恕昨晚的鲁莽时,她流着泪原谅了他。他是她的男人,她就是他跨下的牝马,任他骑又任他打骂。生为女人,早晚都得被一种可怕的力量所征服。那怕在反抗中被征服。

在这村子里,他不是第一头野兽,她也不是第一匹跨下的牝马。男人打了老婆事后能承认错误的已算是好的男人了!她没有理由不原谅他,昨晚的事提不到桌面上的,安常处顺的归元村就是如此。四姨也不会跑到娘家告状的,她一直把丈夫当作娘家人的救命恩人。早把男人对自己的伤害理解成一种通理。

可是唐天定自从那晚逞威施虐之后,表面上道了歉,晚上却怙恶不悛,照旧行乐作淫于章念兰。他初谙侵伐、征服的臻境。那种极境,只有当你身体力行了,只有当你真实的体验到了,你就不能忘记,就想一辈子都那么挟人捉将下去。而不问跨下的牡马是否快乐到极境。

时间之磨旋转了三年之久,姥爷的身命日见飘遥。关口四十五岁那年,铁道部一道通令下来,宣布归元村这里要通铁路了,而那铁道刚好要穿越雨石岗而去。政府要做的事没得商量,他心煎如煮,兼料感时日不多,思忖两个安平习故的儿子守不住埋在地下的那笔财产。而那些财物再不取出就会出大状况。姥爷寻思再把财物起回家去。四个女儿中老大老二老三也都恪俗守道。唯有老四的雀屏快婿,不但知权达变,而且凭借那点弃若弊屐的职权绝对可以守得住那些东西。这些年来,四女婿唐天定的确像他看到的那样破竹建瓴,不再为非作歹,还愈加会趟着日子过起来。逢着章念兰回娘家,女儿也从不说他坏话。锦上添花的是,章念兰的怀里又抱上了他唐家的第二个骨肉,凭着这些他再不信他就没道理了。他决定在蹬腿之前把那些财物接回来存置在四女婿的家中,等有一天局势明朗了,再把财物转移回来。作为长者,他永远都要比别人考虑得多。也许这么做,在当时来看是天衣无缝的抉择。

他先把四个女儿和两个儿子叫到屋里来,把想法兜出。然后问姊妹六个,可否有更灵泛的主意。儿女们蹈惊励险,倒希图安居稳穷的日子。几个闺女面对几个辈子都花不完的钱,是有胆想没胆拿。财物真放到了他们家中,也会神魂不守悬肝吊胆。竟一致认同放在章念兰的家中最稳妥。

四女儿念兰的眼睛里有些不安,她觉得自己的男人是个无法看透的人,要父亲小心他以后反复。姥爷一笑,“有你在,有我的一双外孙在,我还怕他变卦吗?如果到时他贪心,你们多分一点给他就是。反正这肥水也没流到外人田。我倒觉得他还是靠得住的,不能拿他以前的劣迹看扁了他。”念兰也不好再说什么。也许是她多虑了。

星河月隐的夜里,让四个女婿也掺和进来,一起商量把财宝接回来的事。唐天定平生里第一次亲耳亲听岳父说起还真就藏匿着一笔数目不斐的财宝。而且那批财宝的最终落脚地就是他自己的家。这满袖春风的好事上哪里找去?推委一番干系重大诚惶诚恐后,爽快地答应了。章顺、章平胆气不足,三个女婿也陶犬瓦鸡的没个眼光,怕再走贪夫殉财的唐耀祖的老路。吓得筛糠尿裤的不敢承担。

只有他唐天定,他什么事没经过,什么人没遇过。可就是金银财宝不知长啥样。而今,那些藏匿深山里的财富终于找到了合适的寄主,他能不贪贿无艺?他的家里有一间地下秘室,那是用来躲避日本鬼子扫荡时用过的。此时正好可用来秘藏!选了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他们七个男人一齐出动,到雨石岗把那批财物转移了回来。真的就匿藏在了唐天定的密窖里了。

妥当后姥爷问唐天定:“我可把你当亲儿子待见了,日后我章家的这一支脉,还得靠你弼衬了,今天这里没有女人,你说句话,日后可不能对不住我,把这黄白之物给独昧了。”

“爹你老这话见外了,你老这么信任我,把这么重的担子交给我,我再膊肘外拐,还配做人吗?当着您老的面我发誓——”

“发誓就不必了,今天我们七个男人都是见证人,日后有拨云见日,更伦换世之时,就把这笔钱拿出来,章顺、章平每人各分三成,剩余的四成,你们每个女婿各得一成。我老了,知道自己等不到那一天了,所以乘我还有半口气在,先把这祸生掖肘的事给平了。免得日后枉生枝节。”众人中唯斯是举,誓定守口如石,此后那笔财物就潜蛟卧凤地落脚在了唐天定的家中。

……

妻惊呼:“那个唐天定,就是现今住在西麻池岸水磨渠路边的?”

我说:“正是他,姥爷一家人中道落没,实指望这个扶摇而上的乘龙快婿力挽狂澜于倾厦之时。可是‘贫贱夫妻哀,富贵逼人来。’”

“噢,我早听人说过他,据说唐天定的房产证地界都写到街道另一边的水磨渠里了,就差在道上拦路收钱了!”

妻做个迥异的表情又说:“先不提房产证的事,单论那笔钱。天理昭彰,他也不至于把所有的财宝独揽怀中、败德丧良吧?更何况还有其他五人做证,还有你四小姨和他的两个儿子夹在中间?”

“这正是接下来我要告诉你的,其实当时的几个证人都是姥爷自家院里,凭的天地良心。真要拿到台桌上去,不但不能作证,还会招灾惹祸。唐天定心念自知。——若是前面提到的这些人都还健在,自然他唐天定是动不了歪脑筋的。

可是时世更迁,日月如梭,不到半年我姥爷就撒手人寰西乘而去。一年后我大姨夫一场车祸中成了植物人无法开口说话;我二姨夫在山中放羊时滑倒中风不语,缓过来再也没开口说过话;我的母亲排行三儿,我的父亲是墙头的毛白草,那边的风大了就顺着那个风向倒。合着我姥姥家的败落也是个定数,紧着又发生了一件塌天大事。”

那年秋天,季雨绵绵。我四姨一家四口睡在陈年的土窑洞里——

夜半时分,因连绵的积雨洇过十五米深裂缝漫到窑里。危情四伏中,一家四口人酣睡矜津。窖顶掉下的一块窑土把睡梦中的章念兰砸醒。她揉眼一看,眼见破倏的窑顶又有一批新土要掉下。幸好她醒得及时,接着整个窑洞地摆墙摇。唬得她赶忙摇醒了身旁的唐天定,唐天定惊吓如兔,危刻中一个懒驴翻滚钻出被子,光溜溜地连条裤头都没穿就颠了出去。逃出时身后传来章念兰哀告他把两个儿子救出去的凄婉之声。

接着被一通振天聩地咆哮声湮没在身后,如丧考妣的唐天定头也没回就逃蹿而走。可怜章念兰庇护着两个年幼的儿子出逃时,母子三人活生生地被一批蹋下来的窑土深埋。等天亮后被人刨出时,只见章念兰用自己的身子撑在两个儿子的上面,人都息了气……母子三人拉扯着一同奔向天国的极乐去了。

烧完了七七和百日,唐天定蹑足潜迹地将那笔财物转移了地方。还弃旧怜新嬖了个脂满膏肥、内糠外光的老女人娶进新房子里。

他不念往旧情丝与我姥姥家决裂了翁婿之缘。大舅章顺二舅章平因为成分不好,又拿不出证据来,又没个掌印拿枪的撑腰,真个哑巴吃黄连——有苦道不出。姥姥一气之下,瞽黑了双眼,两年后找我的姥爷做伴去了。可怜我姥爷章氏支脉,由散带衡门到牛衣对泣,落得尽人欺凌的终场。

随着我姥爷家的一蹶不振,紧接着就是发生在西村我家的那宗糗事了。严丝合缝的一个家因章今柱那一家子从中作梗而纷崩土解。这孤门寡家的一旦失势,就连彘狗都不如。有图眉睫之利的,就会有随俗沉浮,乘间投隙作贱井人,不知是箕风毕雨的时光在折磨人,还是倥偬之人在吸吮没有营养的漫漫时光。好在我大舅二舅都是甘于寂寞的庄稼人,这些年竟默不作声苟且熬生了来。也是破庙里避雨——就算屋顶漏了,菩萨还在!

妻一脸泪花地抵在我的脯肩上:“想不到一宗无缘沾手的财富,居然把一个完好的家,把德劭性温的好人都毁掉了。现在想来,钱不但不能救人,还会害人哩!想当初如果没有那些钱,唐耀祖和你姥爷就不会因财遭祸。如果你四姨当初不是为了救这个家,不是看错了唐天定那个小人,也不至于香消玉殒、命丧穷途。如果没有那笔财,唐天定也不会监守自盗,恩将仇报。你姥姥更不会含愤而死……”

“故事讲完了,你觉得它好听吗?”我问妻,我这个讲故事的人,怒郁得快把龈牙咬碎。

“这故事就像一个人。”

“谁?”

“你这个章姥爷的外孙呀!”

“外孙?我?”

“对呀,这故事吧,听完了才会觉得它像你一样有模有样地站在我的面前。却又耐人寻味、朴朔迷离,让人想起这会是一个传说。”

“好一个传说,我也希望它仅是一个传说而已。我也希望姥爷、姥姥和四姨都还健在。可她们走了,随着那个传说走了。也许这传说讲出来,归元村人还不大信。那我重新给它起个名字,叫作‘归元村外传’吧。真乎假乎,纠结不清了。”

“我想哭,想放声大哭。”

“哭吧,你放心,有一天咱家的房子也塌了。拼着一死,我也要先把你和儿子救出去。决不像那狗日的。”

“我不信。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妻泪花就笑

“你我好比鸳鸯鸟,比翼双飞在人间。”我用不太光溜的黄梅调对答。

妻笑了,笑得像个传说。而我,我就像只鸟儿,盘圜在她的心间。

本篇完

文/寒春

——取材于长篇小说《完美风景》

二零一三年八月二十二号稿于北京五里桥 e-mail:huai6wang@163.com 

-全文完-

...更多精彩的内容,您可以
▷ 进入千里不归人的文集继续阅读喔!
审核:语蒙蒙推荐:语蒙蒙
文章评论共[2]个
绍庆-评论

早上来拜读,问好!(:012)(:012)(:012)at:2013年10月08日 清晨5:29

晓庸-评论

欣赏佳作,问候朋友!at:2013年10月08日 早上9: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