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四十而不惑,可年届知命之年,仍有许多无从解惑的困顿。是日秋高气爽,冥思苦索之余,决定再来把“老夫聊发少年狂”,重温一下儿时的狂狷,排遣一下心中的积郁。于是背上行囊,装了一瓶水,带了一块中秋月饼,奔向丰满东山。
一路上想象着少年时的东山,可是印象却渐渐地模糊了。几十年了,现在的东山被旅游区“开发”得“面目全非”。远眺,东山还是那么巍峨,可是山脚已经被圈禁,要找条上山的路还真是不易。到了东山却下,足足转悠了半个来小时也没有找到上山的路。如果绕行,没有两三个小时是绕不过去的。寻寻觅觅,经多方打听,终于找到一处公厕后因有铁路通过而未被封死小路。跨过铁路,循迹而上,少时的印象全无。仿佛步入桃花源,来到一个全新的环境。想起刚才寻找上山路径的情景,放眼望去,密林深处恍如别有洞天。许是眼前视觉与往事产生共鸣,体内顿然涌起一股冲动,脚下不觉间加快了速度。
入山前,林外晌晴薄日。可走向密林深处,山脚稀疏的树冠投下的斑驳影子渐渐汇聚成林荫,光线暗淡下来。不时间飘零的叶子,轻抚着林间小径,抬起的脚不忍踏向这轻柔之美。躲闪着落叶,登山石而上,偶有找不到下脚石时,踩在落叶上,内心好不落忍。攀登的过程为什么要常常牺牲美为代价呢!
刚刚步入杏坛时,执着地追求那种“蜡炬成灰”的境界。哪成想“无私奉献”已经过时,挡了许多同仁的财路,休息时间无偿为没有完整读完小学的学生补课,被诬陷为利用公家教室赚钱。一时间那份磊落成了众矢之的,有些同事动员学生举报不成,还要鼓动家长,好在当时的社会风气还没有堕落到当下这种地步,家长与学生们没有落井下石的,始终对调查人员以实相告。尽管最后因为举报不实,也还是在领导们的质疑目光下被委婉地勒令停止。万幸的是,两位响应余号召①的年轻教师没有因此受连累。余不敢保证以后所有学生与家长都能实事求是,自己情愿殉道也不能勉强年轻的同仁一起牺牲。
当那份奉献的热情被世俗冷却,麻木地随波逐流后却被夸奖为成熟了。多年以来,特色的“成熟”始终困惑着余残存的良知。理想中的美德,湮灭在世俗中,就好象落叶的轻柔之美被攀登践踏。现在回想起来,余当年那落伍的奉献情结,似乎如同眼前落叶轻柔之美的哀怨,必然成为这个特色社会的牺牲对象。
攀到半山腰时,感觉有些累了。曾犹豫地想小憩一会,可是前方不断出现绕封山取道攀东山的“山友”。攀行着,头脑里不时想起学生时政治老师在讲旧社会黑暗时,用来论证黑暗的权势阶层的封山占水。可能许多国人不以为然,认为景区收费是因为收费方有了建设景区的前期投入,收费没有什么不合理。我们姑且不说收费与投资之间是否有必然关系,收费额凭据什么定的,收到什么时候算是收回景区建设投入。就说说该收谁的费?被封占的山水,是公共资源,归全体民众所有。如果说景区建设投入,全体公民都是投资方,是用山水等自然资源投的资,而且是大投资方,公民与封山占水的投资方一同出资建旅游景区,为什么封山占水者就可以收回投资,而且要从其他投资方民众身上收回投资,而作为大投资方的民众游赏自己建的景区还要花钱,封山占水的投资方用与民众的共同投资赚外国旅游者的钱绝大多数却要落入了封山占水者的口袋里。这是何道理!如果说有道理,也只能名之曰:“**特色”。
走着走着,林子里的光线渐亮起来。“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经验告诉余临近山顶了。登顶前的一段一般是最难攀登的,所以许多登山者“凌绝顶”的愿望,常常破灭于眼前。也许这就是相当多的奋斗者在成功前一刻功亏一篑的原理吧。然而,山脚下的那股涌动仍然澎湃于胸,最终咬咬牙终于登顶。山顶有一座了望铁塔,塔高出山顶树木,爬上塔顶,就能远眺松花湖,湖光山色将一览无余。可是仰望提足可及的了望塔,那种穷顶的愿望渐消,少年时的狂狷渐行渐远,山巅的秋风让余又回到了现实中。
临近知命之年,许多愿望都逐渐凝滞了。是一种本能的生命价值观支撑着余坚守着少年时的理想。“智者乐水,仁者乐山”,水利万物而不争,余年轻时未能有乐水者的智慧“适者生存”,可为了晚节还是作个乐山者,保留一份坚守吧。留下点憧憬,保留点向往,少一些满足。让些许残存的激情,给后人留下点火种。避免所有同胞们与子孙后代继续“成熟”下去。
子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余登东山没有先师的气魄,知命之登,让余感觉到的只有自己的渺小与灵魂的脆弱。
注释:
①当时笔者所带班是新生中由八姐、九妹、十三太保等赫赫有名的个别生组成的班级,班里四十几个孩子没有一个是把小学六年学完整的,最多的也只读了四五年,入学考试语文与数学两科成绩(各一百分分的试卷)合计都没有一人超过六十分。文化基础根本无法与中学课程衔接,如果无法让这些孩子们在文化课上树立起自信,很难重新燃起他们内心的希望之火。所以笔者与两个刚刚走上讲台的年轻教师商定,利用周日给孩子们补半天小学基础课,以便衔接中学语文、数学与外语知识。两个初涉杏坛的年轻人,抱着一份热情不辞辛苦,给孩子们补课,从来不摸书本的孩子们书包里开始有了包上书皮的书与整齐的本薄,看到孩子们望着试卷上的对号露出的笑脸,笔者与两个年轻同仁正为孩子高兴时,一盆“成熟”的冰水兜头浇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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