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母亲

蒲宇伦

表弟是一个忠厚老诚的人，年逾花甲，已经从医院的后勤科退休了。他有一个贤惠的妻子，虽然是农村妇女，但很有些见识，待人接物，彬彬有礼，把双双儿女教育得勤学，懂事，有孝道，通过努力读上大学中专，毕业后都找到了满意的工作，建立了满意的小家，经济收入不菲，生活富裕，下一代也发展得不错。表弟夫妇每月有固定的养老金，子女孝顺，过上天伦之乐的晚年生活，应当非常满足了。可是，近些年一直惴惴不安，心里总是想着死去了50多年的母亲，大哥和妹妹，许多次在梦中隐隐约约地看见母亲，看见大哥那骨瘦如柴的身躯，有好几次，母亲伸出战战兢兢的手向儿子要口米汤喝，要吃大米饭，要些御寒的衣裳。表弟一直心神不安，神情恍惚，许多晚上失眠，身体一天天消瘦，妻子为他的健康十分担心。

表弟患上了思念母亲的心病。

那是1960灾难之年，15岁的表弟正是上初中的年龄，父亲在县城某机关伙食团当炊事员，那年头炊事员总是在吃字上要占些便宜，俗话说“炊事员饿死都有百把斤”。表弟去那里上初中，肚皮自然是不会吃大亏的。可是在乡下的母亲和大哥小妹，就受苦了。家里不但颗米尽无，而且煮饭的灶头也被销毁了，天天去公共食堂吃饭，实际很久没有饭吃了，只有一些杂粮代食品，实在饿坏了就去偷点集体的蔬菜吃，队干部抓到了就得挨斗，挨打，野菜找不到，就去找仙米（一种白色的泥巴，又称观音土，说是观音菩萨救苦救难，发放给给饥民的食品）芭蕉头，树皮充饥，这些食品不但没有营养，还会破坏身体机能，许多人吃了患上肿病，那时公社的肿病医院，收了许多得了水肿的社员，对这种饥饿病没有药医可治。其实只需给点大米饭吃上几顿饱饭，病就自然好了。医院里天天在死人，开始时家里还有亲人领回去用简单的棺材安埋，后来死的人多了，没亲人来领就只好在医院背后，挖上土坑三个五个地埋在一起。

表弟听人讲母亲和大哥都是送到县上的肿病医院饿死的，至于埋葬在那里就有各种说法了，有的说在南山脚下，当时有一大片荒地，医院里患肿病死了的人都是几个几个软埋在那里的；有的说那时医院里的死人没有家属认领的都拉出城外，集体软埋了。母亲到底埋在那里呢？表弟曾经访问过一些知情者，都似是而非说木清楚。有一次南山搞开发，挖出了一堆骷髅，有朋友通知表弟，说那里很可能有你母亲和大哥，因为当年亲自埋葬的人提起过这事，当表弟赶到现场乱七八糟的一对骨骸谁能分辨得出呢？寻找母亲看来已经不现实了，可是内心思念与疼痛，没有得到消除。晚上，光怪离奇的噩梦，仍就一个接着一个，灵魂不得安宁。

一天在妻子的陪同下表弟去庙里拜佛，把心事告诉了住持，大师开导了一番，劝表弟为母亲和大哥做场法事，请僧人给唸几卷经，让母亲的灵魂得到安宁。在妻子和子女们的支持下，在敬灵山寺庙里，为母亲招魂，诵地藏经，长寿经，阿弥陀佛，观世音经。表弟十分虔诚，一直陪着师傅们唸经，把对母亲的思念倾注正法事里。花了几千元现钞，明明知道母亲是不会收受到儿子的祭礼的，但是自己多年的想念消除了，一直困扰自己的亲情纠结化解了，自己的灵魂安静了。打那以后，表弟的精神面貌像变了一个人似的，饮食增加了，晚上睡得也安稳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