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出村子的两条路中间,夹着一块池塘,池塘呈三角形状,村子左边的小路下面流淌着一条水沟,池塘的水就是从这条水沟里来的。
池塘里的水有一尺多高,水面漂着水浮莲,是村子里公共所有的。水浮莲生长速度很快,几天时间就可以生长出新的水浮莲,家里有养猪的都会来捞回去煮了喂猪。
年初的时候,文华包了这块池塘,又在镇上买了两百枚鱼苗放在池塘里,他说等年底了把池塘的水放干,收成的鱼就可以在过年的时候吃。村里的孩子们总是调皮的要在池塘里钓鱼,文华看见了很多次,也训斥了很多次,但孩子们顽皮,谁也奈何不了,文化也不能老是守着池塘,慢慢地也就懒得说了。
小云子最不听话,那年纪还小没上学,趁大人不在家,就拿着他爷爷给弯的针头,穿着线挂在竹竿上,再去菜园里挖几条蚯蚓,带个装洗衣粉的袋子就去钓鱼了。虽然鱼钓不上来,但是文华总是不乐意这么闹,说是鱼伤了嘴也会心痛。
翠花嫂是春福的童养媳,早些年春福他爹去外面买回来的,一早就定好的媳妇,后来春福嫌她笨手笨脚的,逢人便说翠花是个扫把星,娶了她就是毁了自己的一生。翠花却不答应,每次人家叫她扫把星她就会从地上抓起一坨泥往人家身上砸去,要是地上刚好有牛屎,她也只管抓起来扔。
有一次,龙庆哥走在她身后,玩儿似的叫了她一句扫把星,翠花嫂转过来用翻白的两只眼珠子盯着龙庆哥,又弯下身抓起地上的一坨牛屎往龙庆哥脸上抹去,害的龙庆哥慌乱之中跳进了池塘,用池塘的水漱口,还用淤泥在嘴巴里抹来抹去,好长时间都不是滋味。在那以后,别人见到总是会拿龙庆哥来问话,牛屎的味道如何?龙庆哥就回答说晦气晦气。再后来,要是有人拿翠花开玩笑,她就会说你是不是也想尝一尝牛屎的味。从那以后,人家都怕了翠花,也不敢再叫她扫把星,就叫了翠花嫂。
要说没人敢叫她扫把星,那也不见得。春福那小子,是翠花嫂的克星。也不知道为什么,翠花嫂对别人是一副悍妇的样,在春福面前,就是一只温柔的兔子,叫她吃草她绝对不吃烂菜叶。都说翠花嫂是在床上被春福给收拾妥当的,对于这一点,春福倒是不承认也不否认,总是嘿嘿的笑。
香林婶每天下午都会在池塘里捞水浮莲,她家养了三头猪,是老东叔的宝贝,加起来都六百斤了,老东叔就是不舍得杀掉,说是要留着给儿子成亲时用。香林婶不乐意每天伺候了老东叔和儿子,还要伺候三头猪,去捞水浮莲的时候嘴里总会骂上一两句,你个老短命,养的猪都当宝贝了,和着我连三头猪都不如,要是三头猪能换来一个媳妇,没准也和猪一样的。
香林婶来捞水浮莲的时候,翠花也会在。两个人总是抢着捞长得比较盛的水浮莲,还经常为争抢斗嘴呢。有一天她们两人正在池塘边上争吵,正好被小组长常波撞见了,常波站在路上听两人吵架,就听香林婶骂道“你家那两头小猪崽怎么可能吃那么多,都是煮了春福吃的吧”,又听翠花嫂骂道“你和你家里那三头猪一样,属肥的,就等着老东叔把你赶回圈里”。常波组长听了好笑,吧唧吧唧三两口就抽完了手里剩下一半的卷烟,笑口大开,露出了一排的黑牙齿,大声说“你们两个都是猪,母猪,整天骂咧骂咧的,怕是老东叔和春福子的耳朵都长茧了,嘿嘿”。常波组长还是奸笑着,翠花嫂和香林婶各捞起一撮水浮莲就往路上的常波杂去,又听了翠花嫂在说“你这条骚狗牯子,要我去找一堆牛屎慢慢喂你了”才慌忙离去。
秋天到了,村子里的气候降温得很厉害,早晚气温差很大,老人都穿上卫生衣了,下地干活的也换上了秋衣。池塘里的水浮莲不发了,下池塘捞水浮莲的人也少了,偶尔还会看见翠花嫂来捞一担子,那也不够猪吃的。香林婶干脆不捞水浮莲,都收了地瓜藤回来喂猪。
那天割完地瓜藤回来,晚上,香林婶把一大推的地瓜藤腌了一缸又一缸在屋檐下放着,老东叔抽着他的大烟袋走近一瞧,大骂香林婶腌那么多地瓜藤是要把那三头猪给喂死了,香林婶不理睬老东叔的啰嗦,嘴里嘀咕着“要是真死了我也省事,再说,这水浮莲要到明年春了才有生长,这个冬天都还不够吃的,还得把地瓜渣给存起来喂你的宝贝呢,爱吃不吃”。
香林婶嘀咕完,又大声朝着正厅那边喊“文林,你就应该早点找个媳妇回来,把那三头猪去换了我也省心,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你那老东爹年轻的时候可是一把好手,你怎么就一点没学到呢”,香林婶这边话才刚落,文林那边狠狠的把门给摔上了。
夜不深人不静,村里没有一盏路灯,劳作的人吃了晚饭也不爱走家串门,就在家看看电视准备睡觉。翠花嫂洗了碗筷,看门栓都已经插好,解了围裙就到房间里看电视了。春福老早就坐在电视机前,一边抽烟一边看战争剧,卷烟都抽完了好几只。翠花嫂进来就到电视机上转动频道,啪啪啪的连着转了几个台才坐到春福边上。凑到春福耳朵旁边说“家里的电视机不带遥控器的,看着特别不舒服,看常波家的那么大,还是彩色的又有遥控器,老远就可以换台,等过年咱家也买一台呗。”春福的耳朵被翠花嫂细细的手指拨弄得发痒,也不能说不买又不敢答下话,歪着脑袋在肩膀上磨蹭耳朵。
翠花急了,问春福到底同不同意,春福色眯眯的看着翠花说“扫把星,要不我们到床上说话”,翠花用翻白的两只眼珠盯着春福,春福才不管她,站起身来,用他磅礴的身架抱着翠花到了床上,翠花到了床上也不再说买电视机的事,随着春福的猛劲把床板压得吱吱作响的时候,翠花倒是想着要把木床换成席梦思了……
下霜的时候,地里也没什么活,村子里的人都在忙着挖地瓜,这也是一年里收成的时候。稻子都已经收割完成,就剩已经割完藤的地瓜还在土里。大家都挑着箩筐竹箩去挖地瓜了,香林婶扛着锄头,老东叔和文林挑着竹箩也去了地里。
远远看去,上塅、下塅、小溪的两边、山坳下面都是挖地瓜的人。早上还是一片白茫茫的霜,不管是山上还是山下,就连屋顶的瓦片上都结满了霜,挺冷的。到了上午,除了一些被遮挡的地方,平坦的地里也开始见了阳。常波在上塅大声的呼喝“今天挖地瓜就好像当年的集体劳动,一村人都出动了,干着十分有劲”。
文华在下塅遥相呼应“你还是当年的头,领着我们干那才有劲”。上塅的常波哈哈大笑,“要说领,翠花嫂才有魅力,我领不动你们了,是吧翠花”。常波向着小溪这边的春福身边的翠花喊,春福笑着迎道“要我就宁可跟着你们家美香跑”,话语未落,翠花一脚踹在春福屁股上,把春福踹了个狗吃屎。常波哈哈哈哈笑出来,引得众人看过来,个个都笑弯了腰身。
翠花对着常波一阵猛骂,白让你当这个组长了,这点领导力都没有,你丫的当年打战的时候你娘怎的不筛选就把你给弄出来了,还要浪费了那么多地瓜渣,一点不知道让人省心。
“他们男人就知道乱吼,等这些地瓜磨粉了,就该下点地瓜渣给他们吃吃”,上塅的美香刚说完,回音还没淡去,山坳下的香林婶用力的甩了一根地瓜下来,“常波,不用等到磨出粉了,现在就吃下去”,又引得众人哈哈哈地笑了。
地瓜一挑一挑地挑回来,他们就在井边摆上几个大木圆桶,打井水洗地瓜,又把洗干净的地瓜挑去冰根的碾米厂碾磨。冰根看见谁挑来一担地瓜都要说上几句,特别是桂香挑地瓜来,大老远的就咧开了门牙,“桂香,来年你家的地瓜粉都吃不完了,明年叫文华少种一些,种那么多地瓜,来挖地瓜了也会累死”。桂香才不干,喘着大气说“吃不完可以卖了,谁说这么多地瓜粉一定要自己吃完,卖给做包子的不是很划算”。碾米机发出的轰鸣声简直可以让人耳聋,碾完地瓜,桂香是一刻也在那里呆不下去,挑了地瓜泥又去到井边滤粉去了。
滤布摊在竹筐上,竹筐又架在木桶上,把碾烂的地瓜泥倒在滤布中间,打起井水冲地瓜泥,用力抖一抖再压上几把,地瓜粉就会沉入桶底,多余的水会自己流出去。洗完地瓜泥,第二天再把桶里的水倒掉,底下结块的物体再撬出来揉碎,晒干了也就是地瓜粉。这一过程大概要持续半个月。
虽然地瓜粉可以卖钱,地瓜渣可以留下来喂猪,看着地瓜是一身的宝,但是洗了地瓜泥的黑水却是毒。这一年秋冬季节,可是害苦了文华。
村里的三口井都被排满了木桶,就是洗地瓜泥用的。一村的人都围着那些地瓜粉,大量洗完地瓜泥的水从沟渠流进了池塘,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些黑乎乎的水就会让池塘里的两百尾鱼翻了白肚。
最早发现池塘的鱼翻白肚的是翠花嫂,那天下午她在捞水浮莲,随着第一把水浮莲一起被捞上来的就有两只死鱼,鱼是夹在水浮莲根里的,那可把她吓坏了,一连说了好几句“不是我干的不是我干的”。
翠花嫂把水浮莲抛回池塘里,赶紧上了岸来,跑到文华家里。远远的就开始叫“文华在家吗,桂香在家吗,出大事了,出大事了,快来看看”。
桂香在屋里听来人喊得急切,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就迎出了门,身上还系着花布围裙。“我在家呢,是翠花嫂来了,出什么事了,慌慌张张的,快给我说说,文华去镇上看猪崽了”。
“桂香姐,我可是什么都做,这可不能怪我啊,你那些鱼都不行了,你要给文华说明白情况,我也是吓了一跳呢”翠花嫂担心桂香会把鱼的事怪到她头上来,一开口就说那些鱼死了跟自己是没有关系的。
桂香听说是池塘的鱼不行了,起初还不信,笑着说“翠花嫂,你就别开玩笑了,我可是从来不喊你扫把星的,文华更是尊敬你,你这一来就说我的鱼出事了,我还指望过年有鱼吃呢”。
翠花嫂连忙解释说,“不是不是,真不是开玩笑,我在捞水浮莲,根里夹了两只鱼已经死了,看了池塘里还要死鱼,像是死了很多,你跟我来看看就明白了”。
翠花嫂刚把话说完,桂香“啪”地一下跺脚,解了腰里的围裙往厨房地上一扔,也没顾得上把门带上,三步并作两步就冲出去了。
来到池塘一看,那把水浮莲上果真死着两只大鲤鱼,少说也得两斤了。桂香心急,抄起翠花嫂的扁担就去拨开水浮莲,又有几只鱼翻了白肚浮出来。翠花嫂在一旁也拨开一丛水浮莲,大叫“这也有这也有”,桂香一听,彻底傻眼了,把扁担倒插在地上,差一点就摔地上去了。
文华晚上才回来,常波招了男人们来说事,说的就是池塘的鱼的事儿。村里的男人都去了,在常波家门口摆了凳子坐着。抽烟的抽烟,端着水的也有,特别是小云子他爷爷,手里端的水壶都结垢了,少说也端了十年了,就像是从未清洗过,这个村子的人都知道的。老东叔的烟也特别,自己切的丝,粗且不说,还是挑的焦油特浓的厚烟叶来切的,他烟瘾大,这几十年他从未断过,以前他说这烟抽出的烟雾浓,可以当蚊香使用。
夜不黑风不高,满天的星星就好像在池塘里的翻了白肚的鱼,文华看了特伤心。一开口就说“这老天也跟我过不去,死了这么多鱼,就用着星星来笑话我,你们说多可惜”。
常波才发话:你别整那些没用的,鱼死了,这和老天爷有关系吗,又不是老天爷干的好事,这肯定是谁使了坏,把那些鱼给弄死的。
老东叔先是故意咳了一声,而后才说“波波,你这话说的就不中听了,你看我们在这坐着的,有谁人是外人,有谁人会去使坏,这说来说去都是亲兄弟,你的脑壳就是被美香敲坏了。”
常波被老东叔说得话都接不上,还是苟子插了一句“要我说就认了,那样的水怎么可能养得鱼呢,不是猪尿就是牛屎,不熏死也会毒死,不如捞上来煎了下酒,我家老拳婆刚酿了一缸酒……”苟子说完就笑了,露出了几颗黑乎乎的牙齿,瘦削的脸颊上褶皱皮一抽一抽的,嘴唇上的胡须一字排开,就像一只极大的毛毛虫,手里正在卷烟纸,送到舌头上沾了口水准备黏上。
苟子话一说,文华就坐不住了,站起来大骂他是乞丐头子,气得差点爆了血管。
春福又说“不行不行,那鱼不能吃,要真是被毒死,万一吃了我们自己也跟着死了,不划算,不划算。再说了,那鱼都发出臭味了,吃不得吃不得……”春福连连摇手。
苟子又向春福开笑,“你可以不要吃,回去和你的扫把星压床板……”
常波打住了苟子的话才来像小云子的爷爷求话:“老爷子,你见多识广,你觉得是怎么回事呢?”
老爷子喝了一小口茶,吐了一片茶叶,慢慢地说,这个不好说,等明天天亮了捞出鱼来看个究竟,取一些水来对比再说,今天晚上就是在这边坐到天亮也不利事。
看老爷子这么说,其他人也没好话说,听从了安排各自回了家。回到家里,这下的男人都开始被家里的女人追问了。村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女人都很好奇,等男人一回家,就凑上去想问个结果了。
特别是翠花嫂,春福一进门,她马上就上来问这问那,“他们怎么说,那鱼是怎么死的”。春福用眼神横扫了翠花,“你真是一个扫把星,这事怎么就会摊在你身上呢。”
“什么?他们不会都怪到我头上来吧”翠花惊讶得慌了,“我什么也没做”。
春福脱了鞋坐到椅子里,懒得理她,蜷缩着准备看电视了。翠花穿着单衣走过来,靠上去问“他们还说了什么没有?”
春福看着单衣下面丰满的身子,起身把翠花推到了床上。翠花一急立刻起来,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春福开了口“是你的地不肥还是我的种子有问题,这么久还没动静,没理由啊”。
翠花红着脸问春福想干什么,春福笑眯眯地说“我们要加把劲了,再不发芽可就真的要出问题了”。翠花害羞的在春福耳边说木板床声音太大想换一套席梦思,春福盯着翠花看了好一段时间,“又换电视又换床,把你当了也不够,想当年我爹妈还是在草垛里制造的我,有今天这木板床已经不错啦,就当听曲吧,人家想听还没有呢”,翠花算是彻底服从了。
第二天村子里沸沸扬扬,有人把检测水质的消息四处传开了,这事不用想就知道是香林婶传出去的。香林婶另外有个名字被叫做快嘴,这嘴也真够快的。这样一闹,许多人都围着池塘不走了。特别是小家伙,手里头还捏着地瓜呢,眼角的眼屎都还挂着。
小云子特别兴奋,听说爷爷要检测池塘水质查真凶了,一大早就醒来,就想看看爷爷到底是如何检查水质的。
事情不像想象的那样进行。当人们都围着看戏的时候,戏已经落幕了。老爷子一大早挑了粪便桶到菜园子里去了,让众人失望得很。
水质没检测,下毒的真凶也就没有查下去,文华心里郁闷着,却是无处伸冤。只能看着池塘里翻白的鱼心痛,还要忍着心痛处理死鱼。
文华和桂香在处理死鱼的时候,常波吩咐他们要把水浮莲全部捞出来,不然的话怕把猪也给毒死了。文华和桂香照做了,把一池塘的水浮莲全部打捞上来,才开始捞鱼。这又引来了那些小家伙的兴趣,都围在池塘边上看热闹,还在文华伤口上撒了不少盐呢——以后没有鱼可以钓了……
文华心伤着,也就没去理会他们,在专注着打捞死鱼,看着一只一只死去的鱼,心里甭提多难受了。但是桂香心细,在打捞的时候,眼看出了水里的问题。
“文华你看,这哪还是水,这水里粘稠得很,还是黑水了”,桂香惊道。
文华仔细一看,果然看出那水不一样。池塘里流入了大量洗过地瓜的水,还有冲洗地瓜渣的水,溢出木桶的淀粉也随之流入池塘,池塘积水已经变成了黑褐色,而且有凝结物,文华猜想那就是淀粉沉淀,鱼会翻白肚也是因为这水的缘故,水流通不正常,水里缺氧把鱼给闷死的。
文华只能这么想,用以安慰自己。但事实也如此,常波知道情况后,马上做了结案报告,“两百条鱼皆死于冲洗淀粉的污水所致,非人为,其他事项正常,今后需多加注意”,常波是领导,他怎么说的,别人就怎么听。
那一次捞完死鱼,常波亲自把池塘的水放干了。虽然池塘里的水没了,但是淤泥表面的粘稠物还在,一时半会也清理不干净,索性就放着不蓄水了。一大堆水浮莲也只得在岸上晒干了。
事情过去一个月,村子里总算没人再说起池塘的事。眼看马上就过年了,家家户户在贴春联,买年货。过年用的的腊肉早就腌好了,只是一些新鲜的食物还得上镇里买回来。
大年二十八,文华也去镇上买食物,看见人家卖鱼的在吆喝“草鱼草鱼,年年有余”,文华的心里那个难过啊,掩着眼泪就走开了。
过完年,还没出上元节,好多年轻劳动力都出城里打工去了,村子里就留下苟子那些年过半百的老大爷,一天到晚不是狗吠就是牛叫,偶尔看见金叔公坐在井边大石块上晒晒太阳,凄凉的很。
田没人种了,都长了杂草,松鼠都直接蹦到了屋檐上,虽然到处都开了小花,但是听不到几个人的交谈,文华也决心出去了。
文华出去的时候,带着桂香的,就在隔壁县里,文华在山庄当保安,桂香在饭店洗碗。文华不能走得太远,家里还有父亲在,已经年过八十,他担心老人家随时都可能会过不下去,所以隔三差五就要回来看一看。不像春福和翠花,到了外省去,也没个消息,也不知道翠花怀上没怀上。常波和美香也出去了,还算比较有良心,半年回来过一次。
文华在工作的地方,不知道怎么搞到了几株荷花,回来看他爹的时候带了回来,种在那块池塘里,池塘的淤泥还在,文华把池塘缺口堵上蓄了水。也没去管理,就打算让他自生自灭。文华想,“这池塘里花了我好多心血,都埋了,再埋几株荷花作个伴,也不会太荒凉”。
荷花种下去,稀稀拉拉的,没一点像荷花样,远远看上去就如同野的芋荷叶子一般,谁也没在意那玩意是开花用的。所以也就没人驻足下来观赏。
很可惜的是老东叔,刚上了五十,儿女常年不在身边,患了癌也没察觉,知道的时候已经是晚期,没熬到端午就去了。两个儿子和女儿回来简简单单办了一场丧事,骨灰就葬在对门的山上。老东叔走了以后,香林婶就一个人生活,精神受到刺激的她变得越来越可怜,老东叔死后不到两个月,香林婶就疯了,在村子里见到她的时候,总是一身烂衣服,乱蓬蓬的头发,见人就说“华欣杀了我的儿子,我的儿子没了,是被华欣杀掉的”。
村子里越来越萧条,那些集体劳作的场面不复存在。没有了集体挖地瓜,也没有了全体洗地瓜洗地瓜渣的热闹,仿佛是死神盘旋在村子上空,谁多说一句话就要把谁带走,安静得恐怖。
文华隔几天回来一次,在家睡一晚就会走,也没顾得上看一眼那几株荷花的死活。直到八月,中秋节回来的时候,带着一盒月饼回来陪他的老头子过节。吃完饭陪着老头子在路上散步,远远地看见池塘里有几株红花。待走近一看,才知道是自己种的荷花开了。
文华很惊讶,自己随手插的几株荷花开起来竟然这般漂亮。老头子挣开文华的手走了几步,颤颤巍巍的说“你几天没回来了吧,这花都开了有一个礼拜,我前几天来看了,这池塘又绿了”。
文华跟上去扶住老头子,“是啊,已经发了这么多株,水面也盖满了绿色的小薸,这荷塘,要是他们都能看得到该是多好……”那一刻,老头子在慈祥地观赏荷花,文华却哽咽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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