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台上的那盆丁香花,开了。
秋月低眉蹙额,深深地望着那圆嘟嘟的花苞,一片莹白,白的下面透出一层层薄薄的绿,中间泛着两片水亮的潮红。
秋月挪动身子,凑到近前,微微地阖上眼。一攒攒丁香的味道幽幽地冒了出来,顺着毛茸茸的卷发,逐渐滑落,滴到脸庞,又滴到了心里。这种味道是熟悉的,又是亲切的。兀然,她的脸上挂上了阴霾,漆黑的眸子里,水汪汪的,如一缕淡淡的雾岚,幽远而迷蒙,还有那略微翘起的嘴唇,浅浅的,流着些许的忧郁和落寞。
秋月想愚风了,确实想愚风了。
秋月和愚风,是大学的恋人。秋月,十八出头,修长的脖颈,白皙的脸庞,滑腻的皮肤,似乎褪去了少女的羞涩,并且早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漂亮可人。那时候,她是学校的校花。一帮男学生时常坐在女宿舍楼下,吸溜着鼻涕,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走进楼内。几个大胆的男生鬼头鬼脑地跟在她后面,打着口哨,嘴里吆喝着:美女,美女,我爱你!秋月又气又急,脸上不由泛起了一片桃红。她转过身,火火的骂道,你们这些讨厌鬼,无聊不无聊。男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皮没脸地傻笑。更有强悍者,有个叫马龙的学生,突然心血来潮,在情人节的晚上秀了一把浪漫。他站在女生宿舍楼下,用99只蜡烛摆成心形,向秋月示爱。动情时,唱起了羽泉的彩虹。那声音很难听,就像刚从臭水沟跳出的青蛙,嘴里蹦出的蹩脚的叫声,雷得人头皮发麻。秋月脸一横,从水龙头接了一盆水,打开窗口顺势泼了下去。
哎呀,楼下发出一声怪叫。紧接着,从楼下传来一个洪亮透着磁性的声音。“楼上的哪位同学,你泼水也看清楚点,你咋往我头上整。我咋这么倒霉!”
秋月心里突突的,伸出头,朝楼下望去,发现那个男生边拧着身上的水,边冲着旁边的马龙说,你小子浪漫了,我却遭殃了。我给你当垫背的啦。
马龙板着鬼脸,幸灾乐祸地笑着说,这可不能怪我啦。只能说你运气背。刚凑巧,你打从这过,美女端端地把水泼到你头上了。那小子说完,又发出一阵呲牙咧嘴的笑声。
秋月的脸呼啦一下烧了起来。
有一天,秋月到学校附近的同学家去玩。回来的路上,天已擦黑。秋月跌跌撞撞地往学校走。半路上,拐过一个胡同。不知从哪里窜出两个人来,拦住了她,凶凶的。一个胡子巴茬的老男人,淫笑着伸出手,在秋月的脸上摸了摸,哎呀,一个美人胚子啊!瞧这模样,嫩嫩的。秋月心里一哆嗦,身子如筛子一样晃动起来。秋月显然吓坏了。他缩着头,身子往后一倾,颤颤地说,你们想干么?
两个老家伙一前一后把秋月堵住了,牛哄哄的眼神,放着邪恶的光。
这时候,一个响亮的声音如炸雷一样响在了耳边。
“放开我朋友!”
两个家伙被镇住了。
秋月倒抽了一口凉气,怯生生地看着4个男孩摇摇晃晃走来,他们刚从酒吧出来。远远就能闻到一股酒气。
走到近前一看,秋月一下就蒙了。呀,这不是上次那个,那个男孩吗。秋月又惊又喜。
男孩们乘着酒劲,壮胆,齐刷刷地一拥而上,冲着男人大声咆哮。你们胆子也太大了,敢在我们的地盘上撒野。
男孩咕噜噜地从嘴里吐出一阵酒气,臭烘烘地顶在老男人的脸上。
老男人几乎同时捂住了嘴,心里发毛起来。见这架势,他们可能是这一带的牛逼人物,来头不小啊,何况人多势众,而且都喝了点酒。胆子大。三十六计走为上。
两个老男人见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心有点不干。可是,他们怕引火烧身,互相交换了眼色,马上就离开了。
秋月的眼圈热了。她细细打量着这个勇敢的男孩,心里漾起一种无可名状的感激和敬畏。
“谢谢你啦!”秋月说
男孩仰着脖颈,微微地笑着,嘴角留下了一个浅浅的酒窝。说,不谢啦!
秋月看着他,那俊俏的面孔,犀利的眼神,朗朗的皮肤,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更加迷人。骨子里,透着一股丁香花的清爽和才情。
“上次不好意思,我把水泼到你身上啦!”
“没事,你也不是故意的!”男孩谦逊地说,“我叫愚风,很高兴认识你!”说着,紧紧地握住了秋月的手。秋月红了脸。
一路上,秋月和愚风谈笑风生。秋月感觉,眼前这个男人让她产生触电的感觉。和他在一起,像沐浴在春风里,那样清爽和惬意。秋月说,她喜欢丁香花。愚风说,他也喜欢丁香花,喜欢丁香那种清醇的味道。更让秋月激动的是,男孩喜欢写诗,喜欢弹吉他,喜欢在夜色中,静静地弹奏黄磊的《丁香花》
很快,秋月和愚风恋爱了。毕业的前一天晚上,他们一起在坐在黄河边,聊天。秋月害羞地闭着眼,静静地躺在愚风的怀里,娇滴滴的。秋月说,我的世界,在你的眼里。你的世界,在我的心里。愚风咧着嘴笑,秋月也笑。愚风摊开手掌,轻轻的抚摸着秋月的脸,指尖顺着额头,慢慢向下滑动,暖暖的,痒痒的,像摩挲着一枚亮晶晶的美玉。愚风俯下身,抿了抿嘴唇,嘴巴紧紧黏了上去。秋月嘴边留下一丝唇印,湿湿的。愚风说,今生,我要永远的爱你,不离不弃。秋月激动的热泪盈眶。
毕业后,秋月和愚风在同一个城市工作。两人离的比较远。愚风在一家报社当编辑。秋月在一家广告公司就职。这天,天气很好。愚风约秋月在活动广场见面。
秋月心里很激动,很长时间没看到自己心爱的人啦。不知道,他胡子长了没,有没有刮过。天冷了。他会不会照顾自己。秋月狠狠地想着。她去商场为愚风挑了一件厚厚的羊毛衫。
到了广场,秋月走到石椅前,突然停了下来。就在那一刹那,秋月忽然看到了令她震惊的一幕。一个穿红色短裙的女子和愚风紧紧地拥抱着,他们激情地热吻。愚风一点也没有觉察,秋月就在他身边。他毫不顾忌,周围发生的一切,粗暴地将女孩摁倒在石椅上,紧接着又是一阵狂吻。秋月痛苦极了,眼泪如冲破闸门的洪水,夺眶而出。秋月感觉眼前的一切像是一场梦。秋月发疯似的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哭声很凄惨,像是坟墓前乌鸦的叫声。愚风,这才挣脱女孩,慌张地抬起头,看见秋月就站在面前,蓬乱的头发遮掩着一张扭曲变形的面孔。他脸一下子红了,结结巴巴地说,秋月,我,我给你解释!
秋月像幽灵一样,披头散发,表情呆滞,嘴里嘟嚷着:“我没有想到你会是这样的人,我对你那么好,你竟然背叛我。你是个彻彻底底的混蛋,你欺骗我的感情。”
秋月颤颤地举起手,狠狠地闪了他一嘴巴。秋月,傻了。她发疯似的看着这个曾经痴爱的男人,现在变得像一头恶心的困兽。
“你,听我说?”说着,他又回过脸去看躺在椅子上的女人。
秋月打断他,正色道:“少给我解释。我们的感情到此为止。”说着,秋月一脸哭泣地跑开了。
愚风让秋月伤透了心。连续几天,秋月把自个锁在屋子里,傻乎乎地盯着窗外,泄气。她绝望了。彻底的绝望了。只要一见男人,就瑟瑟地发抖起来。有时候会莫名其妙地发出几声干笑,毛毛的。她他似乎得了忧郁症。
一年后,秋月和一个高大帅气的男人走在街上。男人搂着她的腰,嘴角扬起云朵一样的笑纹。到超市门口,秋月和路过的男人撞在了一起,身子歪向一边,差点摔倒。男友把她扶住了。男友卷起了一团怒火,愤愤地骂道,你小子没长眼睛啊。男人难为情地抬起头,道歉:对不起啊。秋月抬头一看,愣了。是愚风。两人的视线对接到一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语。良久,愚风才支支吾吾地吐出一句话:“你最近还好吧?”女人藐视地看着她说:“我现在很开心,我有一个爱我的男朋友。 ”愚风感觉胸口无节制膨胀起来,他感到一阵憋闷和疼痛。哦,那挺好的!男人狠狠地白了愚风一眼,搂着秋月走了。愚风干瘪瘪地站在那,看着秋月远去。眼里湿漉漉的一片。
又到秋天了。天气凉飕飕的。愚风突然接到一个熟悉的电话,是秋月打来的。秋月说要请愚风喝咖啡。愚风一惊,心里着实波涛般地汹涌起来。
两人约好了在凤凰咖啡馆见面。
愚风见到了秋月。她穿着一件天蓝色的的羊毛衫,高领,手里拎着一个莹白色的包,看起来,很合体,很漂亮。她微笑着握住了愚风的手,愚风的手紧紧地收了收,一股特殊的暖流从手心窜到头顶。他心里一热,感觉那双手是依然是那么的熟悉,那么的滑腻。秋月感觉手捏的快出汗了。秋月有点尴尬,手紧张地缩了回去。
进了咖啡馆,他们找了一个僻静的包间落座。愚风和秋月面对面坐着。愚风看着秋月。秋月看着愚风。这样僵持了一会,秋月叫来服务员,点了二杯咖啡。淡淡的清香在包间里飘散。
愚风一边喝着咖啡,一点看着秋月,秋月有点不自在,她扭过头,偏向窗外,突然哽咽起来了。
愚风见秋月哭了,想办法哄着她,越是这样,秋月哭的越伤心。秋月抹了一把泪,说,那女孩看起来很清纯,很漂亮。你和她看来是天生一对啊。希望你好好珍惜她。
愚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我,其实,我告诉你我和她……
“别说了,我不想听。”秋月撅起了嘴,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哎,都怪我啊,老是惹你生气,嘿嘿!”
愚风越说,秋月哭得越来劲。
愚风就任着秋月的性子哭着,也没有劝,哭出来吧!一切都会好的。
秋月的手机铃声响了,是唐磊《丁香花》。
秋月起身,向愚风说,稍等,我去接个电话。
她走出了包间。
暖暖的阳光透过纱窗,落在质朴的地板上,留下斑驳的花格子状。愚风看着她的背影。她依然是那么优雅,像一朵美丽纯洁的丁香,醉人的。
愚风陷入了沉思,脑子里象过电影一样,回旋着和秋月快乐的时光
过了一阵,她回来了。好像不高兴,脸上浮了一层阴云。
她默默地坐了一会,愚风问他,怎么了?
她犹豫了一会,才说,是她男朋友打来的。后来就索性把机子关掉。
“上次见你男朋友,对你很好啊。”
“嗯,是的。那段时间,我活在煎熬中,感到没有活下去的希望啦。是他安慰我,鼓励我,让我从痛苦中走了出来。”秋月说。
愚风脸面有点挂不住了。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他梗着脖子,眼睛直直地瞅着天花板,不吭气。
秋月呷了几口咖啡,便拉开提包的拉链,取出一个红色的贴子递给了愚风。
“下周星期六,我要结婚了。希望你能参加我的婚礼。”
哦!愚风脑际嗡的一下,感觉一阵眩晕。他蒙了,手颤抖地接过请帖,心里悬起一点忧伤。他压了压,努力让自己的情绪保持平静。
愚风,看着秋月,心里乱哄哄的。他迟疑了一下,说,那祝你幸福啊!
秋月笑着说,你和她也会很幸福的。
秋月结婚了。那天,她心里一直很纠结。她也不知道,眼前的幸福是不是属于自己。她总感觉眼前一片漆黑,没有一点亮色。那天她期待着,愚风能参加她的婚礼。可是,等宴席结束了也不见他的影子。她打手机过去,手机关机。她想了想,也难怪,曾经是自己的恋人,不来也很正常。来了也不一定自在。
突然有一天,秋月接到大学一位同学的电话,说愚风住院了,得了肝硬化,生命垂危。秋月听着听着,大声惊叫一声。
秋月疯了似的赶到了医院。在重症监护室,愚风安详地躺在病床上。父母亲陪在他身边,眼圈哭得红红的。愚风见秋月来了,脸上浮起一种久违的笑。愚风显得很吃力,他嘴巴蠕动着,说,那天我已经住院了,没机会参加你的婚礼,请抱歉。接着又想解释那天的事情,秋月不让他说。秋月不想让自己曾经的恋人在咽气前来检讨自己的过失。
秋月哭着说:“不要说了,什么也别说!已经过去了,我能原谅你!”
愚风看着秋月,眼里的泪花打着转。秋月也噙着泪,紧紧地握住了愚风的手。她感觉愚风的手越来越冰凉。愚风微笑着看着窗外,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嘴角挂着一丝丁香般的笑纹。
愚风走了。秋月感觉失落落的。
不久的一天,一个陌生的女子突然敲开了秋月的门。秋月感到意外。来的就是那个和愚风接吻的女子。女子哭泣着说,你错怪愚风了。愚风是个大好人。那天其实是一个误会。当时,我正经过广场,突发心脏病晕倒了。他为了救我,顾不上那么多,就给我人工呼吸。之后,又把我送到了医院。我的命才得救了。后来,我想当面给你解释,愚风一直不让,怕事情越描越黑。她得病以后,一直叮嘱我,让我买一盆丁香花送给你,来表达他的心意。其实,他一直很爱你!
秋月手里接过那盆丁香花,嚎啕大哭起来,泪水滴在了花蕊里,泛着美丽的光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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