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着或站着，挤在人流里泪流满面，没有目的地，只是想一直往前，一直行走。春夏秋冬，坐火车、汽车、出租车甚至三轮车，只身辗转，义无反顾，只因为对生活无牵无挂。

有时候，暑运、寒运高峰期，车子成了很多人必过的桥，泡方便面的味道、鸭脖的味道、个人身上发出来的汗味夹杂，令人昏昏欲吐。

列车每次停靠都有人离开。最后，到了终点，满车的旅客下车出站，带上各自的行李四散开去。我又只剩下自己。定神看着车玻璃，窗子上面明晃晃地印着的自己像是做错了事落荒而逃的囚犯……

一个人生活，从来没有想过要做一件轰轰烈烈的大事，没有想过要为自己创造一个飞黄腾达的未来，所以从来不曾担忧，所以从来都很贫穷，因为从来不会存钱，但，却很富有地幸福，洒脱，随意，随性。　

旅途中的人，旅途里的事，旅途里的交流，让我无所谓地开朗，所以天不怕地不怕。一种没有牵挂的洒脱，好似与生俱来，所以可以走到很远很危险的地方去。

……

很久很久没有这样了。有多久呢？回来蛰居安顺的那天？选择被工作安排的那天？还是面对亲人更多的需求自己感觉无能为力，于是决定“改过自新”的那天？

今晚加班，饿着肚子从单位出来的时候已经八点过了，入秋后的气温急剧下降，瓷砖上的雨水在我坐在办公室里埋头苦干时早已淤积成“海”，在我走出来的时候，雨是一串串连接天上地下的珠子，并没有断的欲念。努力两次想打开伞而打不开，索性就“赤身luo体”走着，不急不慢，于是，低落在胸口上那一滴滴冷冷的水，摇晃记忆让我看到了很久之前的自己。

有点让人心疼，那是一种谁也无法诉说的任性的孤独和远行，但同时，又很自豪，那是一个完全的认真的自由的我自己。如今，生也不敢，死也不敢，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忽然变得胆怯，变得小气，也变得懦弱。

那些一直想要继续前行的脚步，好似到了嘴边咽下去的话；那些一直纠缠不清的梦想，好似在冬天里萎谢了的花蕾。那些天南地北地在路上收获的很多也许此生都不会成为朋友的朋友，好似飞过在水上的蜻蜓，因为后来的软软与停顿，更因为对自己过分的包裹，一一失去。无求、无欲、无梦，进而机械，这好像才应该是生活本真的样子。于是也渐渐地习惯，渐渐安然，渐渐，不再对生活挑剔……

这个秋天，我差点忘记了原来我曾经如此丰富过。那些站在车里打盹的日子，那些旧报纸铺地抱头酣睡的日子，那些借留在车站边上几十块钱一个晚上的小旅社，浅浅的印子像是尿干后没有及时洗去的圈，今日看来，或许只为了证明我曾经的骨气。

为活着而活着，为生活而奔波，为牵挂的人累死自己，为几块出租车费争得面红耳赤，在我看来，从来都低俗。然而，当为此付出之后，更加努力地工作，加班加点，忘记自己可以自由，可以洒脱，甚至可以清雅，某一刻，我开始觉得自己可怜！

然而，人生而活着，谁不是可怜的？谁不曾可怜过？只是有些人，可怜得比较聪明，所以很快不再可怜，有人，可怜得过于笨拙，所以注定要一直可怜下去，而刚好，我属于后者。

大约十年前，认识了一位朋友，认识他的时候彼此尚未老去。戴着眼镜，瘦瘦弱弱，一副书生样子的他准备出书，十年之后，书出了好几本，当当、京东等网上书店，新华、西西弗书店，都曾给足面子让他的书与世人见面。之后很快结婚，生孩子，以为这一生应该这样安稳了，却在而立之年，把泪擒在眼眶，说为了濒临死亡的灵魂，再做一次挣扎。

前几日，在空间里看见一个平生素未相识的人结婚离婚日志，因为前后不过九个月的时间，为她我竟心如刀绞。

一个不肯放下灵魂来坦然生活的人，也许注定只能如此折腾。

这些时候，我好像更明白了自己之所以不愿意清雅的原因。但如果，我能坚定毅力不被生活所困扰，不被世俗所左右，应该也会大胆执着地、痛苦地为灵魂挣扎。只是如今，我倦了。

朋友说，想太多的女子，从来都不会抵达幸福。如果变得不再相信自己，去求一签吧。她自己求过，感觉挺准的。签上说她今年会结婚，她真的结了。看着她脸上挡不住的幸福，我下了决心，想要让所谓的神灵为我的生活和内心做一次选择，但在求签之前，我总是怯步。　

老王说，当一个人不再有出走的勇气，只证明他在一天天老去。

是了。命运对谁都不会多一点眷顾，在必然会老去的时光隧道里，我知道，我正在不幸或幸运地一步一步朝向所剩无几的自己，好像是为了走回最初，又好像是为了走到最后，而不管走哪一步，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有多倦多不想动。

我们总会泪流满面地缅怀过去，总会心有不甘地面对老去，死去。在国庆来临之际，很多人紧密锣鼓地部署自己的路线，我最后楞楞地无动于衷，纵然心其实早越过千山万水，但我知道，我终究，只能这样，走不出去……

一个人，在遇见自己的时候，早就预料到了结果。当我回归身体而不是灵魂，遇见忙碌的自己时，很多结果，其实我也早就料到。

那么，就让自己一边泪流，一边享受，直到有一天，真正老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