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我家有盆好看的花叫倒挂金钟。是娘从邻居家要回来的,刚拿回来的时候只有两个枝杈十几个叶片,类似蒿草一样,瘦小,单薄,几只小圆叶娇羞万分,像十几岁的小姑娘,情窦未开,默默无语,窗户上的微风吹来,小小的花枝小女孩一般,有几许哀怨,有几许不安。娘就非常细心地呵护,轻轻地浇水,小心翼翼地摆放,生怕她受了制似的。对我来说,这一盆小花放在窗台上,就是把春天盆栽到了我的面前;在我面前,她决不是一株普通的植物,是阳光下的绿梦,是窗前的伊伊梦语,是冬天里的爱情故事。她小小的绿叶就像春天杨树被缩小似的,新叶浓浓的绿。虽然还未开花,我已经看到了她鼓起的血脉,延伸的花蕊和恬淡的呓语。
记得那是我家刚刚从五间房搬到了公社所在地宋家营子,那一年的冬天雪特别大,田野地头,山坡沟壑,村里村外,全都是大雪覆盖,天气特别地冷,风特别地大,白毛风不停地刮。我一个爱闹腾的孩子也被大雪孤在了家里。那天娘从邻居家用棉帽子盖着花盆端回家的这盆倒挂金钟,就是我家唯一的绿色,绿意盎然的生机给我家带来了春天般的温暖,也给我带来无限的遐思。
春节过后,父亲已经在公社重新当上了干部,我也正规地上了小学四年级,我家养的小黄狗也会汪汪地叫了。一天我正抱一本《儿童文学》看时,忽然看见窗台上的花枝上有了好多蓓蕾,我惊讶地叫娘快来看啊!娘也异常惊喜,说: “呀呀,没白养活它,还给咱开花哩。”
“怎么能白养活呢?!”我心里想花总是要开花的呀。
娘又说:“上回咱家养的带刺的饼子花,十来年它也不开花啊。”
我一想就知道那是一盆仙人掌,我嘟囔着说:“娘,那仙人掌不是不开花嘛。”
“还是呀。”娘说着就出去攆鸡去了。
不知哪一天窗台上的花就开了。开的花就像铃铛,红粉色的花朵开了足有七八个,在两个枝杈上倒吊着。红艳艳,羞答答。那时候的我在书桌前,痴迷地看着开花的倒挂金钟。虽然此刻的我,还有几许哀怨,还有几许不安,然而我的内心深处已经开始了一连串剖白,激情把我一个少年的春风摇曳激情把我一个少年的心扉烧红。记得有一天,我们所住的宋家营子发生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那一天,天空还飘飞着雪花,娘叫我到公社的办公室找父亲吃饭,我刚刚走到拖拉机站门口,远远就听到公社办公室传来了声嘶力竭的嚎叫声,那声音一听就知道是一个女人的哭嚎。走近了才知道,是医院里的女护士金钟接到了在北京上学的男友的来信,信中说不要她了。她便来公社找父亲说个究竟。一时间父亲回不了家吃中午饭,好不容易父亲和妇联主任才把她劝回家。把这事件平息下来。父亲回到家里一边吃饭一边和母亲和我说——
那个被公社推荐的工农兵大学生叫郭兴,是个很有才干的后生,在中学教书,这不就上了北京的一所大学,没想到他和医院的那个女护士金钟正恋爱,上学走的那阵子。金钟就找过我,说郭兴上了学就会变心,她不让我们推荐他,可是当时我和几个干部都没有听金钟的。郭兴上学才一年,这不,金钟就接到郭兴的断情信了。金钟一下子就受不了了,来到公社和我理论,怨当时我没有听她的话。虽然我当时还不知什么叫爱情,可是我已经感受到金钟的爱情的金铃,不再热情,不再奔放,不再那么红艳了。后来听说金钟受到刺激疯了。
此刻,我看见的倒挂金钟虽然还是那么鲜艳,可是透过它的枝杈和花瓣我看见旷野和天空那么冷清、那么无情。这是的我内心里,一种无名的同情和忧郁悠然而生,我自己还不停地默言道:
“你是否已经醉倒在春姑娘的激情里,你是否有着一个坦诚的幻化,你是否把一个悲壮的爱情故事化作一种静穆的美?”我内心里的这种声音是源于的那金铃金钟还是那纯纯如火的情意绵绵一个地老天荒的爱情故事。此刻我低头,等待……心跳加速,道一声珍重,唱一曲牧歌,把一方关闭心扉打开。我始终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步入夜的相思,我始终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开始了诗心一般的守候。这时候我把我自己完全烧红了。我不知道哪一天就会完完全全地淹没在那种烈焰中。
倒挂金钟的五个花瓣围拢成的金钟倒挂在窗口,也倒挂在我的心中,郭兴和金钟的爱情悲剧依然像我少年时的红红的倒挂金钟倒挂在我那时的窗口,是阴影还是花影,我至今也说不清。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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