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的炎炎夏日,早晨的日出不到六点就已经照耀商州这座山城,炙烤着州城鳞次栉比的商铺和民居,硬化的街道升腾着一股股热浪,翻腾着人们心里的忧愁熬煎。在商州立交桥的周围聚集着一群农民工,他们在这里寻找着一家人的衣食住行,柴米油盐。
立交桥的桥头两根锈迹斑驳的钢管撑着一块半旧不新的牌子,上面印着“商州区城区劳务市场”几个大字,右下角印着“地址:立交桥下”。这块标志牌的背景是商洛市区的全貌,隐隐的青山环绕着流经市区的丹江与州城。图片里的州城是令人向往的,蓝天白云下绿水绕城,人民安居乐业,一派祥和的景象。环顾四周,州城的北面是俯瞰州城,凤鸣盛世的金凤山,东边是东龙双塔的历史遗迹东龙山,南边矗立着佛教圣地静泉山,人们休闲散步的龟山,西边是丹江的源头仙娥湖二龙山。脚下便是州城的绿色长廊,前些年的鱼米之地丹江公园,景色莫不美好怡人,素有“陕东南生态园林”“西安的后花园”“秦岭最美是商洛”的美誉。
但这样的美丽的西安的后花园与承载者丰厚的历史文化的商鞅封邑,商於古道,商山四皓与立交桥上的农民工是没有关系的。顶多让他们羡慕着州城的繁华和富足,闲适与安逸,但望尘莫及。标志牌上的劳务市场在立交桥下,农民工为了让工头更容易发现自己,把自己领走,一个个从桥下推着自行车,扛着八棒锤,夹着铁锨拥挤到桥上,把市场移到了桥上。等待着那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砸墙,粉墙,刮腻子,打砂纸,处理垃圾,填土方,筛沙,和水泥,绑钢筋,绿化栽树的活计。空留桥下“帮创业,带创业,求发展,促和谐”那些冰冷的横幅和市民的娱乐设施,充斥着城市人的欢声笑语。
桥上的早市拥挤着大批养家糊口的农民工,他们穿着污迹斑斑的衣服,透气又土气的布鞋,车子上挂着备用的草帽子,水杯子,干锅盔,焦急等待着所谓的工头,老板。每当一个骑摩托车的人猛一刹车停下,农民工们蜂拥而至,把老板围个水泄不通,争嚷着自己的劳力和技能,竭力说服老板叫自己承揽下那个活儿。老板笑嘻嘻的,双手插在裤兜里,叼着烟,审视这他们。农民工的市场永远是供大于求,有劳力的蛮汉,妇女简直是满把抓,老板挑三拣四,在人群里挑体力好的,在体力好的人群里挑着开工资低的。农民工看到的是眼前的利益,活,别人不干我去干,能挣一毛是一毛。讲好干活的地点,包工头的烟囱里冒一股黑烟扬长而去,有幸被挑选上的农民工飞快的蹬着28的大梁加重,黝黑的脸上洋溢着憨厚的笑容,车轮子呼啦啦的旋转。有人说农民的目光短浅,不懂得团结合作,不设法把工价哄抬。可这需要时间啊,寄宿在商州城里城外棚户区的他们有多少本钱和人家抗衡吗?家里的一切寄托在他们厚实或弱小的身躯上,肩膀里。农民工的血汗钱就这样操纵在包工头,老板手里,在生活里省吃俭用,支配着一家人的吃床用度。
商州的早市是喧闹的,立交桥上嬉笑怒骂声,叫卖声,喇叭声把桥震得忽闪忽闪;早市也是拥挤的,农民工常常把交通堵塞,他们可不讲究交通信号灯,包工头来了,和车抢道,飞奔到工头面前。气得司机狠狠地骂一声“寻死里,眼睛瞎了”。这样,市场便诞生了维持秩序的工作人员,他们有男有女,举着高音喇叭,趾高气扬,吼叫着“都到路边上去,耳朵聋了,往这边来,嗨,给你说话哩,你听见没”,对于那些冥顽不灵叫卖担担的人,工作人员推搡着他们,嘴里骂骂咧咧,争争吵吵。穿着国家的工作制服,拿着体面的工资,干着耍弄农民工的名堂。在商州的早市上,没有文明与粗鲁之分。在这里女人变成了男人,男人变得更男人。
骄阳似火,热浪翻腾。等到十一点早市快结束的时候,没有找到活的人还在默默的守望,双手背抄在背后或抱在胸前,时而站起来瞭望四周,时而蹲坐在尘土飞扬的路沿,啃着塑料袋里装着的硬邦邦的干馍。大杯子里的水原封未动,或许此刻幸运之神降临,水还能派得上用场。宽阔的马路上拖沓着他们一排排参差不齐,乱糟糟的身影。明天这里还是生活的起点,家庭的希望。
商山遗老
2013年9月8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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