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爱无疆是只属于上帝的专利，多数人作为俗物，能做到心底爱比恨大一点就已经很可爱了。面对现实的不如人意，和平理性永远值得提倡，从暴力和杀戮中看出美学，自然也有其存在的必然。

看《这个杀手不太冷》，虽然也看到了暴力的美学，但难免纠结于其中的残暴。毕竟作为枪手，每一次的任务未必有多少正义。就是对一个女孩有着千般温柔，也代替不了对那么多无辜者屠戮的凶恶。倒是再看了一遍《老枪》，反而更深切的认识到了暴力的必要性，以至于觉得每一次的杀戮，都不再那么血腥，而是带给人克制不住的快感。

作为医生的叙里安，本是一个创造奇迹的天使。在他的手里，一直以来只有救助没有杀戮，正如在他的心里，一生以来只有慈爱没有仇恨。看他对迫不得已做的截肢，也是那样充满悲悯，就深切的意识到了这些。然而，是什么让他从治病救人的医生，变成了血腥报仇的侩子手了呢？

仔细想，叙里安对这把父亲留下的老枪，一定很陌生，毕竟那不是他日常工作的手术刀。而对如何杀人，则更陌生，因为打猎都早成了童年的往事，何况现在要打的是人？然而这一切并不影响他接下来的行动。

于是，你看，他处心积虑的将两个坚固的木桥的支柱撬开，等着看一辆汽车摔下悬崖，把几个人摔成血肉模糊。他悄无声息的打开水龙头，盖上铁罩子，旁观两个人在水里挣扎然后漂浮。他屏息将枪口瞄准一个吊在绳索上的孤独无助人，听他在悬空里发出最后的哀嚎。他面对一个背影里的正要举枪自杀的人，让他在死亡的恐惧里，还要加上火光里的变形，随后和手里的火焰一起，化为灰烬，……

应该说看所有这一切，谁都会洋溢出复仇后的快感，然而谁也都免不了杀戮后的战栗。一个人，一杆枪，一段深情，一个美好的家，倾其所有，尽其所能，他用一杆老枪捍卫了它们，创造了一对多的奇迹。但是，不管是敌人留在教堂里的每一具尸首，还是医生在古堡里的每一次复仇，也都一样会在心里留下巨大的阴影：对平民的残杀自然是战争的罪行，可拿着武器的每一个士兵，不也是某个母亲的儿子吗？设想一下，假如医生也看到了那个换了便装试图逃跑的士兵，他该放过他吗？难道所有这些杀戮真的就不可避免吗？

归根结底这些疑问，大概只有上帝有资格回答。可再看看教堂里的那几个圣父和圣母，医生只稍微扒拉了一下，它们就露出了原型，实在也只是几个泥胎罢了：别说万能，就算只是阻止了哪怕一次暴行，也值得被人崇拜！

对经典的褒贬，如同对上帝的亵渎，都是不应该的。毕竟作为一次久远了的战争，是非善恶早已定论。对作恶的，怎么鞭挞都不过分。对复仇的，怎么过分都代表正义。我们不曾经历战争，也并非品尝过痛苦和复仇的法国人，但却从影片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就在身边，就在现在，这里有不是战争的战斗，有和平状态的复仇者。

施暴和复仇，一定是随着人类的诞生就跟随过来了。如果说随着文明程度的提高，这两者也有进步的话，那也只是形式上的。例如将摔跤变成了决斗，将刀剑变成了核弹，将哈姆雷特变成了佐罗。而更多的中国人，则更愿意将对方的施暴当成自虐的自愿，将心底的复仇寄托给金庸笔下的大侠。以至于在如今没有了老虎的山头，胡文海唐福珍杨佳们才浪得了一点民间的虚名，却让然免不了背上一身“偏激不理智暴力倾向”的黑锅！也许这也是五千年文明的重要组成部分。

毫无疑问，平和理智宽容这一切人类的优秀品性，是社会永恒的主旋律。只是你能想象一下，假如甘地来了，他还会是个和平主义者吗？更可能的结果是，他早在一次次的躲猫猫游戏和喝开水的生活中，和平的死去多次了。你能设想一下，假如马丁路德金还了魂，在新生里他还会做上辈子想做的梦吗？尤其是当他面对的不再是个别人的种族歧视，而是整个国家机器在依法专政的时候？

也许神父会对杨佳说让他珍惜生命，但这景象是不是很虚妄？也许和尚会告诉胡文海让他学会宽容，但作为观众你会不会对此发一阵冷笑？可以想象的是，在唐福珍最后的时刻，她已完全不再留恋这个世界，哪管接下来面对的是油锅还是地狱！

其实，恐怖分子和民族英雄之间，本来就没有本质的区别。不信你回头再翻翻青春之歌，是不是会总觉得里面很多人干的很多事似曾相识？因为所有这些，实在太像现在那些圈圈功的人还在干的事了。

暴力也许是弱者最后的选项。当一切不再有希望，至少还有你的生命。一个人生命的价值在于毁灭，一对一的同归于尽够本，一对二的还本付息就是胜利！而要实现这个目标，一只老枪都显得多余，一个水池，一根撬杠就足够了，就像医生做过的那样。

然而，真的胜利了吗？当一切结束医生又坐在了好友的车上，他又说起了下午和妻子的聚餐，周末和全家的出游，然而很快就醒了：所有这些都跟刚才的复仇一样，成了永远的梦魇。一切的温情和回忆都只能留在梦中，一切的伤痕和痛苦都将永不痊愈。所谓复仇只是痛苦的代名词，所谓成功只是掩盖伤口的绷带。纵然一切都很完美，那一家人再不会在一起快乐的骑车回家！毕竟灰烬和血污里，绝不会长不出爱的鲜花。

从骨子里讲，谁都不是天生的恐怖分子，谁和谁都没有不共戴天的仇恨。真的要恨一个人很难，但前提是这个人首先要是人。如果对方也这样认为的话，那就在仇恨爆发前，找个机会像两个人那样，用良心坦诚的对一次话。毕竟用嘴给个说法，比用生命给个了结要方便的多。不管是谁，只要是人，但凡有一点苟活下去的空间，都想带着老婆孩子兜风，而不是拿着猎枪子弹拼杀！

最深的痛苦不能用眼泪表达，最大的仇恨无法用子弹消弭。究竟和平和暴力如何此消彼长，没人能知道。或许答案正如佛语：不可说，不可说，一说即错。

于木鱼宅

2013-9-23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