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和外国人俱把独生子女唤作“中国的小皇帝”。没尝过拥戴小皇帝滋味的人对此毫无体会。譬如我们,原本我做皇帝,妻做皇后,其乐融融。自从莞儿呱呱坠地后,我和妻的身份便一落千丈,贬为奴臣。
其实我的小皇帝尚躲在妈妈为她营造的那座圆圆的红房子里逍遥时,我和妻的奴臣生涯就拉开了帷幕。初缔秦晋之好时,妻害怕拖儿带女的累赘,更担心孩子成为甜蜜爱情的干扰素。记得那次游大足石刻,妻竟在众佛睽睽下与我商量不要孩子。
妻投降的迹象出现在腹中胎儿有了动作时。不知是妻孕期特别注重了物质与精神营养,还是孩子继承了我不安分的禀赋,总之,胎动来得异乎寻常的早。每一次胎儿在腹中肆无忌惮地伸臂踢腿,妻就向被招安走近了一步,脸上母性的光彩就闪耀一次。从第三个月起,妻着手对孩子进行胎教,驱赶我大街小巷去搜罗录音带,什么世界名曲、母子英语、婴幼儿学语言等,又抱病给著名的“三优”专家冯德全教授写信索购早期教育资料。而妻比我更富于激情,每天给孩子放音带,早晚各一小时;“抚摸”孩子,三十分钟;给孩子诵优美动听的儿歌,一小时。每天三个半小时对“牛”弹琴,我的天!这对从来就不耐寂寞的我来说,不可思议。如果我能做一回孕妇,不知培养得起这份耐性不,而妻于此简直就象家常便饭。
一有孩子,妻便嘱咐我给孩子取名字。妻的臣级略高于我,我不得不从。周末从六十公里外赶回沪州,妻诧异我背着大旅行包且呈沉重状。我一脸苦色地打开请她过目:新华字典、新华词典、现代汉语词典、中华成语大辞典、古代诗词名句选,全是厚“砖头”,只差没背上辞海了。眼瞅着妻的肚子快胀到极限,顾不得三伏酷暑,光着脊梁赤臂上阵,翻书查典,绞尽脑汁冥思苦想日以继夜,妻在一旁为我打扇驱蚊。那情那景,叫没有孩子的小夫妻们发笑,叫做过父母的前辈们感慨。
妻临产前后,我三天三夜没合眼。妻分娩时,我紧张得大腿的肌肉直跳。母子平安,亲朋好友皆大欢喜,我却警告妻,苦难的历程开始了。
冯大教授的著作成了妻的课本。看完又令我端坐,训曰:要对莞儿实施早教,先得把你教育好。我诺诺称是,遂丢下巴尔扎克等诸公,捧起冯先生的育儿经。妻每夜起来给孩子换尿布、喂奶,困得白天直发呆。见娇妻磨得憔悴,我心存内疚:“晚上让我起来给莞儿换尿片吧,叫不醒就掀,掀不醒就掐。”妻心疼我工作忙碌,轻易放过我。也许是胎教奏了效,女儿模样乖巧,活泼聪颖,妻常得意:“这是我们的杰作!”我说这杰作才刚萌芽呢,浇水施肥、遮风挡雨足够我们操劳。
孩子降临,把我和妻的两人世界搅得异常热闹。皇儿坐稳了江山,我和妻还得奴臣下去,这世上,皇帝要人做,奴臣亦要人做,徒唤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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