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蜒蜒起伏伏的一脉秦岭,常常勾起人无限的遐思;秦岭之巅横起一团云雾,更增添了几多诗情和意蕴。古蓝关这地方,曾留下过王维的踪迹、柳宗元的脚印,大文豪韩愈也曾在这里驻足,茫茫飞雪中镌刻下了“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的诗句。
斜辉脉脉,绚烂的晚霞在秦岭镀金,沐着清风,骑车到灞河川道赏景,看孩子们口中含着一片柳叶“呜呜”有声,很是令人陶醉。孩子们快活,我的思绪便不由得逸出川道,飘逸至秦岭的高处,凝成山头的一团云雾,远望蓝田县城已经非常现代,不再是唐朝的小县城了,蓝水悠悠,灞河滔滔,公路四通八达,车如穿梭,321国道上的灞河大桥很有些勃勃英霸之气,矫健若出水之蛟龙;莲花山上可见六朝古刹水陆庵,遥遥可望见玉山。悟真峪兀然竖起单孔空腹悬链箱形拱桥,车流如织,穿高山而越深涧,走过“蓝水远从天涧落,玉山高并两峰寒”的诗句,跨越千年历史,一头钻入秦岭山腹,向纵深伸展,让山头白云悠然飘逸,真是意味深长呢。
在蓝桥街西的塬坡下,应该是有一个关楼的,它是古蓝关的标志,而今,它和山头的那团云雾一样,已成为过眼的烟云,只有一块石崖上,隐隐镂刻着韩愈先生的两句诗,斑斑驳驳,踪迹模糊。碧天洞是韩湘子修道成仙的地方,它在街东元山腰,古柏森森,山风翻动着我的思绪,使人想起的不是韩湘子,亦不是做官于蓝田任县丞的柳宗元,也不是官居京城,留恋蓝田辋川山水的诗人王维,而是千年前一位官员作家韩愈,似乎分明看见他立马蓝天,雪拥塞道,昌黎先生心事浩茫,韩湘揽辔而立,韩愈与侄孙小韩湘都是一脸的肃穆,又一脸的无奈,那凝神之思,云横秦岭,寒气袭人,风雪把他们和那匹马雕塑成天地之间的一樽雪雕,一樽浩气凛然冰清玉洁纤尘土不染的雕塑,穿透千年时空。
秦岭立巅浓云滚滚,高天寒流急,灞河之川云雾层层,心中似油煎。堂堂大唐朝廷的刑部侍郎,眨眼间就成了潮州刺史,遥遥八千里风雪之途,又要即刻就起程;五十二岁的年龄,妻儿在何处,家在何处呢。昌黎先生被贬,完全是因了一节佛骨,宪宗李纯为求长生不老,举国上下修寺建庙,迎而供奉,劳民伤财不自不必说,其它官员却附和遵从,即使明知有错,也三缄其口,以免触怒龙颜。韩大人不积极支持热情赞颂也就罢了,偏偏就上了《谏佛骨表》直谏力阻,引来了朝秦夕贬。想当年韩愈进朝为官,入仕官运遂顺,深受皇帝常识,凭着他的才气和能力,只要善于审时度势,好自为之,加官进爵自不在话下,谁能理解一位老臣的良苦用心呢?他正气堂堂,刚正不阿,进朝做官,就忠于职守,济世利民,以天下为已任,总想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兴利除弊,姿为百姓办几件实事、好事,只要是为国为民,就把个人的生死荣辱置之度外,即使牺牲老命,也在所不惜啊!马蹄踏踏,沉闷的踏踏声敲打着雪拥冰冻的路面,一匹马驮着一腔忠义与一身肝胆。从京地向潮州进发。从长安经蓝关,过灞河,抬望眼,云横秦岭,“保重吧!”这是韩湘的泪眼,韩大人驻马立足,望着近处之灞河,远处之秦岭,一首《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喷涌而出,雄阔、悲愤、大气磅礴,沉郁顿挫,浸透血泪之悲,愤然之情啊。灞川茫茫,古蓝关的踪迹已经一些找不到了,唯有秦岭上飘逸的白云,韩昌黎的诗句,这千古的诗魂在摇荡人的心旌啊。
残阳中我的思绪终于不能平静,历史就是历史,古蓝关虽然湮没进了历史的烟云,随着脚下的流水声远去、淡化,而韩昌黎先生的诗却如这绵延起伏的秦岭和秦岭上的白云,清晰地所在历史的开幕,深刻在一代又一代人的心中。潮州有一座临水而建的韩公祠,祠前之江叫“韩江”,祠后之山谓之“韩山”。史籍浩繁,韩愈的宫德与名可见一斑。《韩文公庙碑》中“文起八代之衰,道济天下之溺,”正道出了他为文不说空话,为官不说假话,为政务求实绩的官德与人品。想我乃一介布衣,有许多难驯的傲骨,也曾在学校里当了十年教导主任,成天事务缠身,文笔枯竭,课堂里就少了几分灵气,又身心疲乏……我主动请辞,日子开始充实起来,潜心课业,课堂多了激情,课余放心于书卷,挥洒间笔走龙蛇。胸中豪气顿生,又拥有一份淡泊充实之境,笑着天上云卷云舒,细数庭前花开花落,坦然、愉悦……我终于明白了,韩昌黎先生的人生真谛,得到了不得意,失去了不失意,就像飘逸于秦岭之巅的一团云絮。
车子驶出灞川了,在分水岭蓦然回头,云横秦岭,我竟不知山头这团白云是我呢,还是我是山头的一丝轻云,轻风习习,仰着脸,惬意极了。
2008年春于南塬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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